那白色的小药片，成了苏晚生活中新的、无法摆脱的坐标。它被精心安排在每天固定的时间，由沈砚清亲手，或是在他温柔的注视下，由佣人端来。起初只是睡前一片，后来，在苏午后又添了一次。沈砚清的解释永远是“为了你好”，“帮助你稳定情绪”，“让你睡得更好”。
苏晚不再询问，不再迟疑。他甚至开始主动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因为只有服下药片后的一段时间里，那种萦绕不去的、莫名的焦虑和空虚感才会被一种麻木的平静所取代。世界会变得模糊而遥远，尖锐的痛苦被隔在了一层毛玻璃之外，虽然同时被隔开的，还有所有的感知和思考能力。
但他的身体记住了另一种感觉——对沈砚清触碰的渴望。当药效带来的平静逐渐消退，一种更深的不安便会滋生，像是无数细小的蚂蚁在骨骼缝隙里爬行。只有沈砚清的手落在他身上，无论是抚摸头发，还是揽住腰肢，甚至只是一个靠近的气息，都能奇异地抚平这种躁动。
他变得像一株趋光植物，本能地朝着沈砚清的方向倾斜。沈砚清在家时，他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左右，沉默地，像一个温顺的影子。沈砚清偶尔出门，他会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计算着时间，直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他紧绷的神经才会倏然松弛。
他清楚地知道这不对劲。残存的理智在深处发出微弱的警报。但他无法抗拒。身体的需求压倒了一切。当那种熟悉的焦躁感升起时，获取“解药”（无论是药片还是沈砚清本人）成了他大脑唯一能处理的指令。
这天下午，沈砚清接了个电话后，表示需要外出处理一件急事，可能会晚归。他照例给了苏晚当天的药片，看着他服下，然后揉了揉他的头发：“乖乖在家等我。”
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苏晚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一种熟悉的恐慌便开始如同潮水般漫上心头。他强迫自己回到画室，拿起画笔，但手腕虚软无力，线条杂乱无章。他试图看书，字句却无法在脑海中形成意义。
时间缓慢得如同凝固。那种蚂蚁爬行的感觉又来了，从四肢百骸蔓延开，伴随着轻微的心悸和莫名的寒意。他开始在房间里踱步，坐立难安，眼神不受控制地频频瞥向墙上的时钟。
他需要……他需要那个。
需要药片带来的麻木平静。
更需要……沈砚清。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自我厌恶，但身体的本能需求很快压倒了这丝情绪。他像一头困兽，在华丽的牢笼里焦灼地打转。
最终，他无法忍受这种煎熬，第一次，主动走向了存放药片的那个上了锁（但他知道密码）的床头柜。他的手指颤抖着，输入了沈砚清当着他面设置过的密码——他的生日。一个充满讽刺的“特权”。
锁开了。里面整齐地放着几个药瓶。他拿起那个熟悉的白色药瓶，倒出一粒，没有水，就直接干咽了下去。动作仓促，带着一种近乎犯罪的慌张。
然后，他蜷缩在沈砚清的那张大床上，紧紧抱着带有沈砚清气息的枕头，像溺水者抱住浮木，等待着药效将他从这痛苦的戒断感中解救出来。
当沈砚清深夜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苏晚蜷缩在床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有些急促，怀里死死抱着他的枕头，睡得很沉，眉头却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依旧不安。
沈砚清站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他很久。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亮他脸上一种复杂难辨的神情，有满意，有掌控，或许，还有一丝极其幽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什么东西。
他伸出手，轻轻拂开苏晚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
苏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掌，发出了一声依赖的呓语。
沈砚清的指尖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收回了手。
他知道，枷锁已经彻底铸成。
从身体到灵魂，这个人，再也无法离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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