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分钟，伸手从上方抽了几份数据，又从另外一堆拿了几个文件，过了会儿，手上便堆起一叠小山。
他清算一番，还差一些。走向最里面，书桌前的那堆资料。
房间统共就那么点大，他一迈步过来，所有的遮掩顿时都化为乌有。毫无防备的男人就这样对上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吓得退了好几步，缓半天才看向眼前凭空出现的女孩。
“小周？！你怎么在这儿！”
周宝涂捂着自己的胸口，深呼吸好几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着眼前的人，“……曾前辈，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曾雨田和这个后辈接触并不多，尽管他们是同一组，之前的新人培训大多时候也是由王旻书来负责。他对周宝涂印象不错，大概记得这是个说话怯怯，但做起事来相当果断的孩子，原本也打算这次项目结束或者暂休之后，去好好结交一番……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在这个场合。
曾雨田缓过神来，语带责怪：“小周，你怎么回事，这是别人的房间，你怎么能乱跑进来呢。”
“那前辈就可以吗！”
声音比他还大。
曾雨田有片刻怔愣，他想不清其中关窍，更不明白为什么向来乖巧的后辈忽然对他这般横眉冷对。比起其他，他更担心这间房间的保密性似乎做得不够到位。
“你先赶紧跟我出去。”
曾雨田不想和她多说，先开口制止。
然而对面的女孩比他更快，她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对他举起手机：“我已经把你刚刚做的事情都录下来了……如果你不想自己盗窃文件的事情被传出去，就站着别动，然后，把手里的东西给我。”
曾雨田见过这个后辈作报告时的样子，和此刻的状态格外相似。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上了台却意外的游刃有余，谈起自己手里的项目，专注又冷静，眼睛里的炽热倒是诚实地止不住要往外溢。
新鲜血液大抵就如此。
不计较利益得失，也无论项目价值，只凭最初的那点微渺的心火就想点燃整个世界。
懵懂，莽撞，自不量力。
……又令人心生羡慕。
曾雨田看着她，心想自己大概是老了，否则今天怎么会在严肃的时候频频出神。
周宝涂看出来他在思考，捏了捏发汗的手心，又道：“前辈，我再给你最后一秒钟。”
……好歹给三秒吧？曾雨田忽略那边明显不太熟练的威胁，伸手把手里的资料递给了她。
“你把资料放好，然后我们都出去，一切等出去再说。”
周宝涂抱着资料，只是冷冷地盯着他：“这些都是人工培育能量场的数据，你为什么要偷这个？你想做什么？”
曾雨田皱皱眉，又笑一声，“小朋友，我刚才答应你的请求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你现在还要和我在这里较劲，那我倒要问问，你是怎么在没有申请的情况下擅自闯进重要资料储藏室的？谁给你越级行事的权力！”
他严厉的目光压过来，周宝涂有些头晕目眩。她抿了抿苍白的唇，道：“你和盛恢不和，进他的资料室偷材料，大概会比我越级行事更受上级重视。”
“偷？天大的笑话……”
她声音激烈起来，猛地打断——
“您好歹是前辈，何苦执着于刁难人不放呢？我很想问问究竟是什么天大的缘由能让人把自己的良心责任通通抛得一干二净，天天正事不干，总是弄损人利己的丑事。如果未来的能监局全然变成这幅模样，那一定有前辈您的一份功劳！”
好家伙，就差跳起来指着他的头骂敢做不敢认了。
曾雨田沉默几瞬，觉得大概没人能忍受被后辈这样误会。更何况是同部门前途可期的后辈，说不定未来还能挖到自己阵营来，于是没忍住道：“其实我和盛恢没有不和，你被那些八卦消息骗了。这次让我来拿资料的就是他本人。”
谁想对面那女孩却粲然一笑，颊边浮现两个小小的窝，“巧得很，我也是他派来拿资料的。用嘴巴说，谁不会啊。”
曾雨田气得说不出来话，连连指着她说了三个“你”，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拿出手机，似乎是要打电话。
周宝涂还在喘气，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动作也立马举起自己的手机：“行啊，我也给警卫打电话……看谁快！”
“停停停，我不是给警卫打电话。你别冲动！”曾雨田急忙拦住她。
周宝涂以为他要靠近，抱着资料往后连退好几步，手机滑出掌心，在地上滚了几圈，她来不及捡，差点绊到椅子腿。胸口愈发不舒服，她废了好大力气才险险稳住身，慌乱中竟没注意，对面已然响起了第三人的声音。
她反应太剧烈，脸色又差得很，曾雨田有些犹豫，只好停在原地。
见她站稳，曾雨田才重新看向屏幕里的人，“……自己来给你的馊主意擦屁股，哼，别怪我泄密，你再不露脸，好不容易弄出来的障眼法很快就会被广而告之了！”
小小房间内的混乱因为这一通突然的电话瞬间平息下来。
电子屏里，盛恢皱着一双长眉，应该是刚刚结束工作，衣领被实验服压得微塌，精神倒还抖擞，声调悠缓，“前辈，我提的建议只是保持距离，您戏瘾上来要演反目成仇，也能怪我身上？”
曾雨田懒得应他，也无所谓这人挂不挂电话，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他只是瞥向对面呆若木鸡的女孩，冷哼：“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么？现在该轮到我问你了？只是我其实不太关心你的答案，因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就是你现在知道得太多了。”
他手指碰了碰手机，状似随意道：“不过很遗憾，我并不是某些无稽传闻中那样阴险狡诈的小人。要放过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以后，我如果需要你……”
曾雨田的算盘还没打完，手机另一边却突兀地再度响起——
“宝涂？”
隔了那么远，周宝涂还是能清晰听出，那声音里少了几分刚才的随性，像是碰见了意料之外的事情，瞬间紧绷起来。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曾雨田慢慢反应过来，眼神在他们之间游移：“……你们两个？”
原来真的是相识，这姑娘不是私闯进来的……那他刚才那通威胁岂不是挖了坑给自己跳？别说未来为他所用，现在不被人家拉进前辈黑名单里都算好的。
“早说啊，真是……”
而此刻的周宝涂有些恍惚。她看着曾雨田打出那个电话，却没想到是打给盛恢。满腔怒气还没宣泄干净，又瞬间落入巨大的疑惑之中。
曾雨田抬起手机时，她隔着一段距离瞥见镜头里的人，看不太清神情。
不知他和曾雨田说了什么，那位脸色复杂的前辈表情愈发阴沉，不到三句话，就果断掐了电话，而后头也不抬地朝她走过来。
“你是他朋友？我也差不多，是盟友。所以，赶紧把资料给我。”
周宝涂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也猜了个大概，知道自己错怪了这位大前辈。她沉默几秒，把手里沉甸甸的资料递过去，“……抱歉。”
曾雨田接过资料，不耐地看了眼表，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人冷硬的语气就更是来火，“仅仅是些风言风语，就这么沉不住气。如果我真的和盛恢不对付，下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
她没说话，脸上满是歉意。
曾雨田想起周围同事这些天对这女孩的议论，但看得出她心不在焉，几句劝告的废话也没说出口，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太阳很快落下山，周宝涂只静静待了会儿，再有动作时才感觉胳膊有些酸痛，是因为刚才肌肉过于紧绷导致的。
她拿起不知什么时候被抛在桌面角落里的手机，屏幕一直亮着，还在微微发烫。
是有人一直在打电话。
她愣住，刚好又有一个视频打进来。想也没想，她下意识划了拒接。
而后重新拨了一个语音通话过去。
通讯接通的瞬间，没有人说话，周宝涂只听见那边呼吸声并不平静，同他刚才发现自己时的声音一样紧绷，像是极力忍耐着。
“……对不起。”
“去医务室看一下。”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因为对方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去医务室，你的脸色很差了。”他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电流介质把人的语气情感尽数沥干。
大概她脸色确实差得可怕，连曾雨田都看不下去，才和他说了。
“我没事的，只是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她应付得熟练，顿了两秒，又想重复一遍刚刚那句话。
电话那头却先开了口：“他进门前没问过主人，要道歉也轮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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