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周宝涂原本想再多说几句,只是太过疲惫,一上车就睡着了。
半睡半醒间只感觉时不时有温度附到额头上。
再睁眼时,眼前还是一片模糊的黑。
她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缓了许久,视线恢复一些。
盛恢睡在她旁边。
这大概是在酒店的房间里,大热天的,也没开空调,只有窗口留了一道口子。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都换了,厚厚的被子裹着她,那男人倒是穿得清凉,睡得舒坦,一只手臂压在上面,不许她踢被。
周宝涂想悄悄挣开,但没成功,反而又急出满头汗。
压在身上的手臂终于动了动,但没有移开,反而把被子又压实了些。
“退烧没多久,盖好了睡。”
他声音很沙哑,夹着几丝气音,又懒又倦。
似乎是猜出她不舒服,他支起身子从床头柜上拿了杯水。
周宝涂爬起来喝了几口,喝完了就又被他套进被子里去。
“这么晚回去,叔叔会担心。先凑合一晚,明天再送你回家。”
他随**代一句,似乎又闭上眼要睡着。
周宝涂却睡不着了。
睡这一会儿,她养回了点精气神。脑子里禁不住又开始回想这一整天里发生的事情。
想着想着,下意识转头去看他。
那人睡在她身侧偏下些的位置,手臂搭在眼睛上,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头顶几缕翘起的碎发。
她用劲挣了挣,但是被子裹得太严实,那点力气没起到什么作用。
身前的人却忽然动了。他手臂移开,一双眼里隐隐可见疲惫血丝,但意外的清醒,眉头还紧压着,怎么都不像睡了很久的样子。
盛恢盯着她不说话。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夜灯,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女孩声音哑哑的,提醒他:“你要不要睡得远一点,万一会传染呢?”
“口水都吃过了,还怕这个。”盛恢把被子拉开些,靠过来,抱她。
这和平时的拥抱不一样。他整个人埋进女孩怀里,周宝涂伸出手勉勉强强才搂满他肩膀。
“不困了?”他问。
“呃……”她已经睡了很久。而且,此刻的确有话想说。
“行,那继续聊。”他稍微抬了抬头,隔出一段说话的空间。
“你到底留了什么后手,这么笃定?”他脸上已有倦色,眼皮半耷着,说话声不大,却一字一顿咬得清晰。
最开始那股因为再次被她推开的恼怒渐渐淡去,冷静下来,倒是更睡不着了。他知道这女孩性子软和,这回一再坚持,还再三喝止他不许插手……只能说明,今天这盘“死局”,或许在她那里还没有结束。
周宝涂咽了咽口水,也难再顾左右而言他,只说:“没什么后手,凭本事说话而已。”
“哪怕我现在待在局里,也没有用。徐舟不会放权给我,其他人也会忌惮他,不敢出手相帮。只有……让他们认清现实,才行。”
“他们不待见我,其实没关系。可既要拿走我的东西,还不待见我,那就没道理了。”
她的话里的锐气只露出尖角,很快就被一个喷嚏打散。
许久没见盛恢回应。她想低头靠近些去看那人脸色,可是顾及传染,还是没敢凑过去。
那人一只手隔着被子,搭在她腰侧,明显越来越用力。
盯着他微微鼓起青筋的手,周宝涂恍惚间想起几个月前,那次争吵。
她把自己考入能监局的消息说出来时,他也是这样。
明明一声不吭,却是在用全身的劲儿压抑着那股吓人的戾气。
这几个月来,盛恢一步步的退让……她不是没有感受到。而正因如此,周宝涂每每想起那次争吵,心里都会涌起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换做是她,被自己亲密无间的爱人瞒得死死,对他选好的职业分毫不察……
估计也会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被对方纳入自己的未来。
尊重是相互的。
腰侧的力气已经渐渐小了,她却愈发急得要起身。
被子因为剧烈动作滑开,那只放在女孩腰上的手才抬起。男人坐起身,不由分说连被子同人一起搂过来,低头却对上一双红红的眼睛。
他顿了顿,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些。
只是语气还有些硬:“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问你,会不会伤害到自己的身体?”
周宝涂摇头。
“是不是还像今天一样,拿自己做饵?”
女孩这回有些犹豫,但还是摇头。
她大概预测到自己的反应很难让对面的男人满意,眼睛又湿润起来,柔软的指节紧紧拢住他的手。
她真的,太想得到这个人的支持。
“……好。”
他终于开口。周宝涂愣了愣,才哑着嗓子嗯了两声,被他轻缓的语气弄得流了几滴泪。
“怎么还哭?”抱了一会儿,他还能感觉到有眼泪滑过脖颈。
起身拿纸给她擦,却怎么也擦不尽,潺潺小溪似的,把盛恢脑子里那些复杂的东西都洗了个干净。
再这样哭下去,一会儿可又要烧起来了。
“只要这两条能做到,我不会阻止你。”
他语气严肃,手里却捏着纸巾不停给她擦眼泪。
周宝涂泪眼迷蒙地看着他。男人白天一整天都在开车,晚上又熬了半夜没休息,他眉宇间流露出浓浓的疲惫,此刻又掺了些无措。
她眼泪还没止住,下意识就抱着他往床上倒,“都这么晚了,你快睡一会儿。”
女孩睡饱了,力气倒不小,结结实实把他压在身子下面。不过只是乖乖趴在他身上,收了所有动静,偶尔自己擦一擦眼泪,也不出声,好似真的怕吵着他睡觉一样。
叫人哭笑不得。
他扶着女孩的肩,把她提起来,“我睡不着。”
她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疑问语气。
“都这么累了,闭闭眼睛,很快会睡着的……”
哪怕今天在会上如何被针对,她也没掉眼泪。只是今晚的盛恢,总让她想起那两年,他每晚回家疲惫不堪、忧愁缠身的样子。
他那时就像这样,辗转反侧地,也不说话,偶尔抱着她叹气。熬到天亮,又带着满身颓靡的气息离开。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是她一直想探究的谜。
可没想到有一天,她自己竟然成了罪魁祸首。
眼见她眼里又积蓄起盈盈泪光,盛恢捏着额头,实在无法了,故意沉下声音,“你再哭——”
倏地停下,又俯身到人耳边,故意说了句浑话吓她。
女孩浑身一抖。
却抬眼对上他,呼吸明显快了很多,“可以……”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唔……”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
眼泪咸湿,她的唇瓣却还留着甜味。
今晚,她这双眼睛里盛了太多东西。可每一样情绪,都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不要想那么多,我答应你的事,一定做到。”
握了握女孩微微发汗的手,他道:“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周宝涂哭得眼睛疼,没太听清他在说什么,只觉得昏沉沉的。他有一搭没一搭在后背拍着,不一会儿也就闭上眼睡着了。
出了一晚上的汗,又流了那么多眼泪,尽管周宝涂醒来时没有再发热,脸上刺麻的痛感和唇上干裂也够让人难受了。
她刚吃完早餐,正喝着药,苦得直咧嘴。转头看一眼正在收拾行李的盛恢,问:“我们去哪儿?不回家?”
盛恢后半夜睡得还行,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大早上起来冲了个澡,发丝还微微潮湿着,在额前晃悠,两道长眉微微放松,神情疏懒。
“先跟我去个地方,下午再回。”
他正拎着两个人昨天换下的衣服往小箱子里装,手臂肌肉放松,硕大的手掌捏着女孩薄薄的衣衫,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周宝涂端着药,急急跑到他身边去,在小箱子前蹲下来。
她这几件衣服都容易皱,可不能随随便便这样丢进箱子里。
盛恢去收桌子上的药,她看不过去,干脆又叠起剩下的衣服。
“放着别管。”
周宝涂忙道:“好了好了。”
她拉好拉链,坐在箱子上打哈欠等他。
在车上,盛恢打了通电话,似乎是在替她申请什么权限。
电话打了挺久,周宝涂就静静瞧着他。
结束时,刚好在一个红绿灯处停下。
“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了?”周宝涂早该想明白的,她在局里到处打听他的事,这人不可能无所察觉。
“两年前的事,和你……不希望我进能监局,有关系吗?”她还是问出来了。
“有。”
余光里,女孩的身子立即动了动,又被他按回去:“绿灯了,坐好。”
“你的问题,留着待会儿问。”他伸手指了指周宝涂身侧的储物格,“那里有你喜欢的,看看?”
她似乎被这突然的坦白吓住了,好一会儿才又动起来。
一阵窸窣,周宝涂捧着那袋子放到腿上。
“酸奶……”她忍不住插了吸管放进嘴里,才眼巴巴地转头看他。
“昨天回来的时候买的,忘了给你拿。”
酸奶的确是昨天买的,不过是他人已经到了能监局,甚至已经走到会议室门口,又再折回去买的。
这家老酸奶已经开了很多年,不是什么有名牌子,剩了几间店铺,都开在他们中学附近。
这一段路程可不近。不过远点倒是也刚好……刚好能消磨时间。
否则,再多待一秒,他都会忍不住破门而入,把那场鸿门宴搅个稀巴烂。
毕业以后,周宝涂好久没尝到这味道,如今物是人非,却觉得酸奶还是像从前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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