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城南一幢老旧的大楼外。
这里离市区不算远,但建在林子里,被高树杂草掩去大半,十分不起眼,连地面都坑洼不平得厉害。转眼进门的功夫,眼前的景象却瞬间变了个样。
里面是个四合院式建筑,楼层不高,人也不多,偶尔能看见一两个人端着记录本从走廊一头走过。
目光所及之处,和能监局的墙面一样,都涂了大片能量反射材料。
有人看见他们,便走过来。
“小盛,你来得刚好。”来人戴着一副银框眼镜,看上去四十左右,大概是个主管,和盛恢也认识,“从你们那拿的好东西,那几台机子,我手下人搞不明白,昨天差点还弄坏了,你能帮忙看看吗?”
“没那么容易坏,多敲敲打打也就明白了。”他这么说着,脚步还是动了,准备和主管过去看一眼。
主管笑了笑,“还是辛苦你了。对了……这位?”
周宝涂心不在焉地报了自己的工号,两只眼睛继续滴溜着四处看。
“新人,非说要跟着来见世面。”盛恢四两拨千斤,也没多说。
“行,来看看也好,现在的年轻人都不爱往样本院跑,嫌我们这儿太冷清。要我说,研究就是个讲究薪火相传,这些个好样本留下来没人看,害得我们还得每年年终汇报的时候带回去好好宣传展览一番才行。”
最近几年越来越不兴研究老样本,说他们是故纸堆里的东西,再怎么看也翻不出花儿来。原本每年新人过渡期,本部还会派人来学习,到了今年却迟迟不见动静。
“况且啊,样本院又不止我们这一间,人都奔着动物能量去,咱们这儿藏点小花小草,哪里谈得上有什么吸引力。”
吐完苦水,还不忘赞她一句:“小同事,你倒是爱学习。”
“哪里哪里。”
三人走出没几步,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信息员,面色略急,凑到主管耳边说了几句话。
主管登时皱眉,脚步停下来。
“是五零八三号出了什么问题吗?”
主管听他这么问,也不推辞,面露苦色地抱怨:“好几天不肯见人了,恐怕是因为你太久没来看他。”
周宝涂听得一头雾水,可又听他停也不停地接道:“你们带她先去顶一会儿,我看完机子就过去。”
主管应了一声,让那个年轻的信息员给她带路。
周宝涂还没反应过来,盛恢已经跟着主管走出好远,绕进复杂曲折的小院里了。
“你刚入职吗?”
路上,信息员和她搭话。
“是啊……挺明显的吧……”她笑得勉强。
初出茅庐,浑身透露着半懂不懂的新人,这才第一次听说样本院,就要马上投入工作了。盛恢乱来,主管怎么也失去理智了呢?
那信息员看她一眼,眼神复杂,周宝涂只看见了浓浓的质疑。
可说出来的话却截然相反:“不过盛恢带过来的人,肯定靠谱。”
她们沿着小路走到四合院后面的院子,这里的设施已经高度机械化,冰冷的电子大门镶嵌在一片旺盛野肆的绿意里,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到了门口,信息员就准备要走。
“不开门吗?”她又凌乱了。
信息员摆摆手,“这门的通行权是留给里面那位的。”
这回答了个寂寞。
“姐、姐姐……”周宝涂没听懂,慌忙叫住她:“你不嘱咐我点什么吗?我是第一次来。”
“我也不知道啊,我自己都没进去过呢。”
小姑娘眼神可怜,信息员不好意思走,但留在这儿也是爱莫能助,最后还是离开去做别的工作了。
眼前那扇门,分毫未动,根本没有要打开的迹象。周宝涂只好上前慢慢摸索,试图找到能够输入密码或者指令的装置。
她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混乱中却听见一声“咔哒——”
机械门缓缓打开。
周宝涂还没看清画面,先听见了监测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这声音在门后这个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清晰。
她仿佛回到实验室里,一股熟悉感涌来,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喂。”
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角落传来,周宝涂吓得一哆嗦。
她回头,看见右手边的空间竟然还隔着一道门,只不过是透明材质,不仔细看分辨不出。
那空间并不小,看上去像个休息间,可又比单纯的休息间规格要高许多。
桌椅沙发,电脑桌椅,墙上还装了电视,里面似乎在播放什么动画节目,隐隐能听见吵闹的人声。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站在玻璃门前,背对着电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刚刚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
他看着周宝涂惊慌的样子,嘴角带笑,“喂,按一下那个。”
他的声音在玻璃门内,有些闷闷的,恰好掩去几分得逞的意味。
周宝涂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她身后靠门的那面墙壁上,有一个红色的按钮。用这样的颜色,摆明了不能乱按。
周宝涂二话不说,按了下去。
那面玻璃门便缓缓打开了一个口子,电视机里的人声瞬间变大。
周宝涂从小口子走进去时,那少年竟还往回退了两步。
他看着面带怒气的人使了大劲儿按下那个不知道多久没人碰过的按钮,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干了件多惊人的事儿,从玻璃门进来时也没有半分犹豫,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倒是不凶,就这么一连串动作下来,多少有些唬人。
周宝涂原本是挺生气的,走近了才发现这少年身形瘦弱,脸色也不好,床前放了好几台监测能量动向的机器,她顿时意识到什么,再看向少年时,神情缓和了许多。
少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撇到一边去,不看她,也不说话。
周宝涂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两瓶酸奶。
“你好……”她尝试着开口,“我叫周宝涂,临时过来顶班的,不太懂规矩,你别放在心上啊。”
他不应。周宝涂就放在他手边的小茶几上,语气随意得仿佛刚刚那样怒气冲冲的人不是自己一般,问:“你叫什么?”
那少年用力把她放到桌上的酸奶掀翻在地,忽然翻了脸,语气倒是出奇冷静:“你看我像人吗?他们没告诉你我的编号是什么?还问什么名字!”
“有编号,说明把你收编到样本院之前有明确的户籍来源和个人信息,那就说明有名字。在来这里之前,你的亲人朋友同学老师怎么称呼你的,那就是名字,我问的,也是这个名字。”她捡起地上的酸奶,心疼地拍拍灰尘,又一瓶一瓶挨个儿塞回小包里才站起身。
之前她听孟萤珈说过,样本院不仅存放某些重要的动植物能量样本,有时候还会被当作非自然能量场的暂留处。
非自然能量场接受能监局调查的期间,都会被安置某些安全系数比较高设施更完备的样本院。
等他们身上的数据都被收集完毕以后,能量消耗往往也大多就要走到尽头。尽管生前再“特别”,体现在能量监测仪上的数字再高,突破了“人体极限”的非自然状态终究都是损耗生命的,他们的寿命不会有多长。
墙角边的监测仪器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警报声,周宝涂指指他身后的沙发,小心翼翼地提议:“我不问了,你先坐着歇会儿?”
“我不坐。”
“那玩意儿叫呢。”
“那也不坐!”
周宝涂沉默几秒,自己走到沙发边坐下了。她抿着嘴,眼睛垂得低低的,显然有些生气。
那少年瞪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你有毛病吧?”
他问得有几分真挚,周宝涂险些气笑了。
“你好有意思啊,我们素不相识,说一句你呛一句,给酸奶你丢地上,刚刚明明先问了你要不要坐下,你不坐,我坐,也不行?”她梗着脖子,也不肯起身,两片脸蛋气得通红。
少年明显底气不足,声音弱了许多,“你不高兴你就走呗……”
“别人把活儿托给我,怎么可以随便走了。再说,不是你让我进来的吗。”她自己开了一瓶酸奶,索性堵着嘴不说话。
少年静了会儿,挪着步子靠过来,语气还很别扭:“我不是骂你有毛病。不是……他们都躲着我,就你,让你按按钮你就按,让你进来你就进,你知道那按钮多久没人碰过了吗?连盛恢都从来不按的。”
任他能量场再强悍,再难搞,孩子终究还是孩子心性,不过几句话就漏了馅。
“那这门,只有外面的人才能开?”
“对啊,之前没有的。只是我不喜欢被关着,他们就把外面那扇门的总控给我了,不过里面还要设一道,免得我‘狂性大发’。”
所以还是被关着。
少年觑她脸色,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不算好。他拿起遥控,把电视声音调小了些,“我知道你是盛恢叫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让你进来……对了,我叫朝朝,朝阳的朝。你叫什么来着,什么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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