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九月

恐惧,是我最能消化的情绪。

可以说它是我的工具,过去也曾是我的盟友,太多事件可以制造出恐惧。比如说失去产生的恐惧,负疚带来的恐惧,或者遗憾过后没来由的恐惧。

我见过的战争远比新闻记录的更加残酷。

一枚炸弹从几千公里外飞来,拦截系统发出刺耳的警报,孤船在大海里躲闪不及,只能沦为靶心。

从未经历过炮火的士兵被吓到脚滑,他们跪倒在我面前,甚至睁大了双眼看我。

我无法描述他的惊恐,更不能说他惨白了一张脸,因为他是黑皮肤,唯一能被白色描述的器官只有他的眼球。

他们在战场上意识到了什么叫恐惧。

不是作训演练场,不是对靶考试,不是全息模拟炮火,更不是往头上开一枪后还能睁开眼睛。

他们可能前一秒还拿着望远镜眺望,下秒山谷里的狙击手就对准了战友的脖子,等回过神时,战壕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死掉的那位,只能变成国际舆论的棋子,战略部署的导火索,以及zz之间的讨伐借口。

他们在死亡逼近的那刻意识到了自己的能力。

人类甚至没老鼠逃亡的脚步快。

所以他们抓住我的裤管祈求我,他们知道我可以震慑住恐惧,我是背叛过人类的犹大。

我可以利用它们,抚平住它,击退或产生它们。

我慢慢在床边坐下,“你吃过饭了吗?”

“没。”

我看向她,“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傅之扬像个哑巴,对我沉默半天。

我轻拍她从被子角里漏出来的手背,只是灯光太暗了,看不清她皮肤的纹路,“你再睡会吧,做好了饭我叫你。”

但我说完话,依旧坐在床边没走,在等这句话的回响,与几秒钟后才能送达到她的脑袋里。

我们对望着,傅之扬过了几十秒闷声问:“你出差回来很累吧。”

我笑着,“还行。”

“怎么会还好?”

傅之扬把被子掀开,从床上坐起身,“声音都哑了,还是我去做饭吧。”

“我可不想吃泡面!”

我按压住她肩膀,把她推倒在床上,“还是我来吧。”

九月。

高纬度的海滨夏季不算炎热,但紫外线绝对充足。

基地里搞了运动会,傅之扬不想参加游泳比赛,转头报名了沙滩排球,根本没玩过排球,垫了几天手腕又红又肿。晚上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也时不时揉腱鞘位置。

偶尔我会给她涂涂红花油。

她把手搭在我腿上,眼睛盯着电视,任由我牵扯她的胳膊。

傅之扬不怎么爱防晒。

毕竟是生活在海洋岛的人,这里人对紫外线防不胜防,她整被晒得麦黄,像发酵的啤酒慷。

九月初我听说她打沙滩排球,特意去商场挑了一副运动墨镜送她,训练恰好能派上用场。

她天天带着帽子,在沙滩上滚来滚去。我站在岸边看她救球,每次都提心吊胆。

想着那些砂石一旦划伤她的腿,在皮肤上留下破绽,队医报备起来得有多烦,她本人不能下水该有多恼火。

可傅之扬就这么训练了十几天,却一块皮都没蹭破。

傅之扬喜欢喝冰饮料,尤其是电解质水。

这是她当潜水员就养成的习惯,上岸以后不能洗热水澡,不能喝热水,要补充大量的电解质。

她会给我发信息,问我下班来不来接她,甚至她会发一个脸红的表情包,问我能不能给她带一瓶冰饮料。

我坐在主驾,看傅之扬在车外抖脚垫上的沙子。

“你别弄了,我正好明天去洗车。”

“明天要下雨了,干嘛浪费钱,你别去洗了,等明天我拿洗车布给你去擦。”

傅之扬摘掉墨镜,给自己系好安全带,拧开运动瓶盖,咕咚咕咚往下咽。

我撇她一眼,担忧道:“肠胃不好,慢点喝冰的吧。”

傅之扬放缓了运动饮料瓶的角度,不是垂直大口,老实地改成小口吞咽。

她这么听话不是因为我,而是八月底她又犯过一次胃病。

胃绞痛,疼的满头大汗,在床上翻来覆去,她捏着我的手发誓再也不吃冰的,会按时吃饭,让我时刻监督她的行为习惯。

我很少行使她赋予的特权,今天是第一次,幸好她愿意听我的。

八月份剪的头发,她没机会下海。

如今九月了,她没和我提议要去剪头发。

潜水员的皮肤都干净无暇,只不过她胳膊上沾满沙子,裤边有很明显的分界线,以及摘掉墨镜后眼周的晒痕,像给脸带了个无形墨镜。

我不禁又道:“你还是涂涂防晒吧。”

傅之扬把饮料放在杯座里,往后一躺,“防晒涂了还要洗,反正都这么黑了。”

嗯,晒黑是她自由。

我没再说话,发动汽车带着她回家。

傅之扬在厨房做饭,她说最新学了一道拿手菜红烧芋儿,说今天要大展身手,让我这个和四川厨师待了三年的长官尝尝看,有没有那味。

新闻三十分在播放海军演练的新闻。

我拿出手机在官网上查询是哪个战舰编队执行任务,以防郝女士又得三四个月接不到我爸的电话,最后把郁火燃烧到我这边来,架着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喊我回去守家。

扫了眼,舰长父亲最近没出任务。

等到傅之扬做好饭,我们吃完,按照饭后习惯她陪我下楼散步消食,我们走着走着就到了海边。

“救救她,救救她。”

海洋岛属于军事部署岛,主岛不对外开放,而最近几年才开始开发周遭的离岛,生活设施配套不完善,海边除了用鹅卵石铺的歪斜的小路,根本没有路灯。

黑暗中呼救声会被放大,我们同步机敏回头。

一个男人再朝我们招手,他失控的语调和音量,足以为我勾勒出事情的前因后果——有人跳海了。

跳海这事我经常见,傅之扬应该见的比我更多,毕竟她在每当饱和潜水员之前,还曾是个危险的自由潜水员。

大海有多凶险,她心里门清。

男人站在岸边呼叫,但见到是我们两个女人后,声音更加绝望了。

看吧,这才叫恐惧。

意识即将出现失去和无法挽回的糟糕场景,远远比坏事发生更让人手足无措。

恐惧会让他比落水的人扑腾的更累

我虽然跑的快,但比起救人,傅之扬更擅长一些。

傅之扬稍微有点近视,在无光的环境里根本看不清海平面,但她脑袋一直不挺扫视,“怎么了?怎么了?人落水了吗?哪呢?我怎么没看见。”

涨潮了,浪卷着,扑腾出来的水花自然会被掩盖。

我比傅之扬更先找寻到动态目标。

“哪!!”我指向远处一个躺在漂浮在水面的人形。

傅之扬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但她只是看过去,想要跑去的趋势停顿下来。

她被漂浮的人行给吓麻了,肢体动作摇滞,想先通过视觉来确认那个物体的存活可能。

我一边掏手机一边问男人,“她什么时候下去的?”

“我不知道。”男人跪在地上哭着。

一句不知道让我预判到了结果,我本想脱鞋的动作也停了。

看来不需要我下海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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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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