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婶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顿了一下，更直白道：“你就算是想找村长来评理，我也不怕你！”
她当然不怕，李衔霜的名声可比朱家差多了，任谁都不会信他。
李衔霜笑道：“嗯，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会找村长来评理呢？”
“你……”
“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是个无赖混混啊。无赖混混怎么会用这么文明的办法。”李衔霜一步步慢慢走近。
“我就守在你家门口，只要这小子出来一次，我就揍他一顿，也不多严重，就打他两个耳光……”
“你敢！”
“我怎么不敢？”李衔霜笑意更盛，显得有些邪气，“反正每天几个耳光也不会打坏，退一万步说，真打坏了也没关系，反正我名声已经很差了，不介意更差一点。”
一旁的宋青青简直在用崇拜的眼神看他了。
“我恶贯满盈，也无所事事，不介意赔你们耗着。”李衔霜活动了一下手指，指骨发出轻轻的脆响，“只是，你家儿子被你养得肥头大耳，也不知道扛不扛揍。”
“娘，娘……把肉给他吧。”朱壮先哆嗦了，“我真的抢了宋青青的豆饼，我错了，我错了……”
宋青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衔霜冲他嘴硬的娘说道：“你说呢，朱婶？”
这场闹剧最终以朱婶先给了自家儿子两巴掌，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去肉铺上割了两斤排骨作结。宋青青一手捏着豆饼，一手提着猪肉，现在也不掉眼泪、也不神思恍惚了，跟着李衔霜往家里走。
从昨天的态度来看，李衔霜本来以为她不喜欢自己，于是路上也没有说话，但宋青青主动开了口。
“你今天去哪儿了啊？”
“嗯？我进城了啊。”
他们村子距离镇上不远，走路半个时辰就能到，李衔霜想着还是得尽快考察一下市场，所以昨晚压根就没睡觉，直接出发了。
“你去镇上怎么不说一声呢？”宋青青责怪道：“我们都以为你走了！”
“走？”李衔霜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走？我钱都没还完呢，当然不能离开你们家。”
他这话一出，宋青青就沉默了，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过了一会儿，说道：“你真的很想离开我家吗？”
“我离开对你们才是好的吧。”李衔霜有点奇怪，“不然你哥就永远会被人戳脊梁骨，说他怎么瞎了眼，找了个这样的东西。”
“不是那样的！……我哥才不在意那个。”
“是啊，所以他是好人嘛。”
“我哥也不是为了当好人才把你带回家的！”
李衔霜沉默了，半晌自嘲笑道：“那为什么，总不至于真看上我了吧，那他口味可真够奇怪的。”
“谁说不是呢。”宋青青咬了咬嘴唇，试探着道：“我哥其实很好的，别看他动手蛮凶，但是他一般不动手，只要你别犯浑，他肯定不揍你。你，你要不要……”
没等她把话说完，李衔霜就直接说：“不要。”
宋青青愣了。
“要是我下定决心跟什么人过日子，一定不是从成亲开始。”
宋青青有些疑惑：“那你打算怎么做？”
“嗯……我会一点点熟悉他，接近他，问他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追求，然后顺理成章地追求他，等他觉得我也很不错，是个可以相伴终生的人的时候，我们再成亲。”
李衔霜的话语很温柔，宋青青的脸却白了，直接问道：“所以，你不喜欢我大哥？”
两人不过昨天才相识，即使李衔霜对宋开真的很有好感，心理上的定位也不过是“需要报恩的陌生好人”，要说喜欢，也太早了。
见李衔霜不语，宋青青有些沮丧，李衔霜就笑：“你之前不是总想着我走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又变了。”
“因为感觉你不一样了嘛。”宋青青嘟囔道：“……好像也没有很坏。”
李衔霜微微笑着，没有接下这句称赞。
他穿越到这里，举目无亲，目前只想着赚钱把五十多两银子还给宋开，而更长远的目标是没有的。他不知道未来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做什么。看起来留在宋开身边似乎是最优的选择，可即使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变好了，他也知道自己是李代桃僵。
如果宋开喜欢的真的是那个混蛋呢？
如果知道这个还选择去接近他，那也太卑鄙了吧。
二人回到家中，还没等推开门，宋青青就喊道：“大哥，我们回来了！”
宋开正端着一盆淘好的米往厨房里走，转头看到进来的李衔霜，脚步微顿了一瞬，嘴角抿了抿。
他的神情太隐秘，连宋青青都没有察觉，李衔霜却若有所觉，联想到方才与宋青青在路上的交谈，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
宋开也以为他不告而别。
但他居然就这样安静地接受了。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李衔霜走上前，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米盆，说：“我去了一趟城里，买回来一点东西。”
宋开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买了什么？”
“一包种子。”李衔霜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你看看。”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买种子了……”宋开把纸包打开，一股异香扑鼻，里面是一些黄绿色的颗粒，“这是什么？”
“孜然的种子。”
“孜然？”
“是一种异国的香料，我们这里不大常见。”李衔霜解释道。
“你怎么想要种这个？”宋开的眉又轻轻蹙起来了。
李衔霜发现宋开面对他时，不自觉便会蹙眉，好像对他总有那么点惯性的不胜意和不确定。可见原主之前对他很不好，李衔霜感觉自己的视力还挺清楚的，不近视也不远视，怎么原主眼力这么糟糕？
“嗯，这种植物很好种。只不过由于是从外面传来的，还没什么人听说过，这包种子是老板全部的存货了，只是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种出来。”
宋开拨了拨种子，说道：“看外观还行，应该还能种。”
李衔霜看着宋开，宋开在手心里捧了些种子，低头轻轻嗅了嗅，露出一截儿不设防的修长脖颈，只觉得心里酸酸软软的，声音也不自觉轻了些，“我看过了，我住的柴房后面有一小块空地，种这些足够了。到时候等长出来，磨成粉料，可以调味。”
他是想先从小本买卖做起，昨晚他去城中逛了一下夜市，觉得这是赚第一桶金的好地方——吃饭的人很多，但种类并没有很丰富，大多是些馄饨、汤饼之类，也有卖炙肉的，但他尝了一串，味道很粗糙，只加了盐，所以基本只有肉类本身的味道。
虽然现代人很多都追求肉的纯香，但那是因为现代人吃肉吃得多了，开始返璞归真。古代的大部分劳动人民可没有这种闲情，他们劳作了一天，就喜欢吃点带味道的，这也是那些炙肉普遍都做得偏咸的原因。
但如果要说烤肉的口味，咸是不够的，孜然粉才是灵魂。
想到烤羊肉串的滋味，他咽了咽口水。着急赶回家，也为了省钱，没吃早饭，现在已经快要中午了。
宋青青趁着二人谈话，蹑手蹑脚地想回自己的房间，然而宋开叫住了她。
“你脸怎么回事？”
宋青青僵硬地站住，想捂脸也不行了，只能慢慢地转过身。
看清她肿起来的嘴角和青淤后，宋开走上去，扳过她的头，查看她的伤势问道：“谁弄的？”
“哥，哥哥哥，没事！”宋青青被夹着脸，口齿不清地说道：“是朱……”
问清前因后果后，宋开就拉着她要去朱家。李衔霜在旁边看得百感交集的，宋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很有做兄长的范儿，有时候会让人忘记他是个哥儿。可见这些年他过得有多不容易。
“哎，不用不用！”宋青青拉住他，“李衔霜已经帮我教训过他了，你看这个。”她指了指放在桌上的肉，“这还是让他们家赔给我们的。”
宋开转头看了李衔霜一眼。
李衔霜大致说了一下后续的经过，总结陈词：“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朱壮已经道过歉了，他们也割了两斤猪肉给青青。当然，如果你要是不满意这个解决方案，也可以再找回去，揍那小子一顿，我帮你摁着他。”
宋开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想怎么样？”
“我想吃排骨！”宋青青不假思索，“要炖的。”
“好，中午给你做。”宋开也不再追究，“你自己上药还是我给你上？”
“我自己来，哎呀，其实都已经不疼了，真的。”宋青青现在飞回哥哥身边，暂时忘却方才路上的沉重，又成了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她拿起那块豆饼，塞进宋开手心里，“不过这豆饼可能被我捏碎了。”
宋开把纸包打开，李衔霜凑了过来，想看看宋开喜欢吃的到底是个什么吃食。
豆饼的皮是油润的酥，介于现代苏式月饼和广东月饼之间，确实已经被捏扁，而且掉了很多渣，露出里面鹅黄色的豆馅。
宋开先是掰了一半给宋青青，这个小姑娘失落的时候说自己不想吃，现在就不一样了，拿到豆饼很高兴。然后宋开又把剩下的掰了一半，递给李衔霜。
李衔霜本来在面带微笑地看着兄妹互动，收到豆饼有些受宠若惊，接过来道：“我也有啊。”
宋开没说话。李衔霜咬了一口，皮是面与油和出来的，带着一点油的香气，主要吃的是里面的黄豆馅，香甜软糯，味道虽然不错，但也就是那样，但是看宋青青吃得很珍惜的样子，知道这是对他们来说的美味了。
“如果天天都能吃到就好了……”宋青青恋恋不舍地舔掉掌心的碎渣，有些怅然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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