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合自虐般揉搓着手背的印记,直到皮肤泛红,刺目暗绿藤蔓与吐着蛇信的毒舌仍旧交缠着,似乎正妄图吞噬彼此,将另一方揉进体内。
生长、扭曲、缠绕、直至化为永恒印记烙印在乌合的手背。
无法去除。
在周围那如同发现异类一般的眼神中,乌合失魂落魄地走出卫生间,会发生什么?她被ta盯上了吗?会死吗?
各种疑惑混乱地逐个闪现在乌合的脑海中,她几乎无法判断任何事情。
一整天乌合都是魂不附体如同幽魂的状态,以至于她不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
-
晚自习,乌合仍旧静不下心,日记本被她压在试卷下方,她烦躁地不断揉搓着纸张边缘,试卷几乎被她揉成一团。
而就在这时,她感受到手心的牵扯,右手的的笔开始自己行动。
黑色的墨迹晕染在日记本的一角,而在上方是她潦草的字迹,关于她的日记。
[你好?]一段看起来如同初学者的自己,稚嫩又歪斜。
乌合慌张地丢下笔,而后用皱皱巴巴的试卷遮住那行陌生字迹,这时,同桌注意到乌合的异常,再次关切地询问她。
乌合摇摇头,她下意识地否认自己的异常、拒绝接受自己所经历的诡异事件,而这也无法同尚且不熟的同学言明,乌合不愿再次被当作异类。
在同桌转过身后,乌合才缓慢而又迟疑地挪开试卷,那行字依旧占据着乌合的日记本,紧挨着她的字迹。
[你是谁?]
[WE-UH-046,你呢?]这是代号?
或许是ta温和的态度以及并不具有攻击性的语言同化了她,乌合停顿片刻放下些许戒备后才在书页上写下,[乌合,这是我的名字]
[你好,乌合,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能够愉快相处]
[?等一下,你说的是…接下来的时间?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十分抱歉,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确实如此。由于某些简单语句无法解释清楚的原因,这种无法分割的状态会持续一段时间,而在这期间内我会一直跟在你身边以确保你的安全,直到找到完美且不伤害你的解决办法]长长的句子几乎填满角落的空白。
无法分割?这样的状态?一直?
杂乱的思绪翻涌着,熟悉的字眼拼凑出陌生的词句。乌合的脑海有些混乱,某些电影里的经典桥段浮现在她的脑海,比如超级英雄不敌反派陷入困境等等一系列场景。
[实际上这只是旅行安全隐患的后果]
[…]乌合低下头掩住脸上的窘迫,为了转移话题,乌合在纸上继续写到,[那么…今天早上的人是你吗?]虽然乌合并不确认是否能形容ta为“人”,或许ta并不是人类。
[是的,但我似乎让你产生了负面情绪?]
[没事…我能知道你的旅行产生了什么安全隐患吗?]
[当然可以…]
而后在WE-UH-046的描述中,乌合拼凑出事件的起始。
WE-UH-046是来自异世的旅人,由于某种不可抗力因素影响ta选择迫降在这个节点,而在穿梭途中,异常干扰发生、通道发生未知崩塌、稳定被打破,ta也被未知侵蚀几乎是以重伤状态来到此节点。
接着,乌合唤醒了ta。
这个不可名状的生物缠上了她,这个认知清晰地印在乌合的脑海中。但面前看起来几乎袒露实情的字迹也让她反应过来,ta并没有恶意,先前的防备在这一刻忽然松懈下来。
想到这,乌合重重呼出一口气。
[那么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尽管知晓ta并没有恶意,乌合仍希望尽快“赶走”ta,没人愿意独处时也被“人”窥视。
[…暂时不用]简单的两个字莫名透露出对乌合能力的…嫌弃?
乌合盖上书,不再去看那几行歪斜的字,她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
乌合轻轻按压着手背上的印记,尽管已经过去一年之久,上面的纹路依旧如初见般清晰,仿佛要永远烙印在上面。
永远。
乌合松开手,重新握起笔,她的目光落在厚厚的习题册上,叹口气后她压下心事,翻开那本习题册。
-
枯燥乏味的课程、毫无意义的夜跑、争分夺秒的洗漱…一切都是如此按部就班,如此循规蹈矩,除了…
昏暗无光的学生宿舍内,乌合打开手电,被窝被瞬间照亮,她小心捂住被子,注意着光线的泄露。
浓厚的墨迹晕染在小小的日记本上,现在这本日记本变成了她与WE-UH-046的专属交流本。
[你需要休息吗?]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乌合的脑海中,直到现在乌合才终于问出口。
[按照人类的作息来计算,几乎不需要]
[而依照人类的逻辑,我也不算是一个…健全的生物]
乌合明白ta的意思,她还记得初遇时那股柔软飘渺的触感,那确实不能算是实物,非要比喻的话,大概算是…云层与风雨的混合物。
[那晚上的时候你都会做些什么…我有些好奇,如果能够透露的话]
[什么也不做]
[…]笔尖在白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停顿片刻后才继续晕染,[所以,你会一直发呆?]
直到前不久乌合才终于知晓最开始WE-UH-046口中“这样的状态”是指无法离开她太久,她们似乎在乌合唤醒ta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融合,ta需要依靠她才能活下去,“共生”这是乌合唯一能够想到的词汇。
共生与无法分割,藤蔓与毒蛇,标记渗入彼此无法去除。
[其实,我有时会偷偷溜进图书馆以及办公室]
[哇哦,那你看见了什么?有发现什么新鲜事吗?]莫名激动的情绪让乌合的动作幅度变大,她似乎感受到某种…柔软的质地。
[我发现了一些诗]
[说来听听?]
[或许会有些长]
[没关系]
「飞逝了迷人的梦
飞逝了从前的岁月
现在令人恐惧
未来迷茫遥远
我从未感受到
人间的欢乐与幸福
回望早已消失的时辰
我心中充满悲苦
我不知道我爱什么
我的心没有归宿
我不知道我相信什么
我还活什么、为什么活?
我但求死去、死去
安眠在绿色的草地
头顶是漂移的白云
四周是森林的孤寂
……」
乌合凝视着那几乎占满整个纸张的字迹,未知的情绪充斥着她的内心,疑惑、迷茫、感叹、惊奇…奇怪的情绪扰乱她的思绪,以至于她久久凝望,无法回神。
[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迟疑过后,乌合最终写下,昏暗的光线在她的脸上投下深浅的阴影,她微垂着头,将日记本拿起侧过身。
长时间平撑着的姿势让她的手臂微微酸痛,于是乌合将日记本抱在怀中,她依旧注视着那几行字。
[或许你该睡觉了,已经很晚了]乌合没有怀表,在离开教室后她便不知道了时间,包括现在。
或许时间真的已经很晚,[…好吧,晚安]
乌合缓慢地合上书,关上手电后,她从被窝中钻起身,将日记本放在枕下,而后平躺在狭小坚硬的床上,怔愣地注视着漆黑的天花板。
或许ta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急切地斩断话题。或许ta意识到什么,所以才留她独自思考。但又或许ta没有任何特别目的,一切都是乌合的臆想。
乌合不安地想着,或许他能够知道些什么?在疑惑与不安中,乌合缓慢合上眼,带着忐忑陷入梦境。
-
模糊迷茫着的人影;从山崖之巅跌落的残影;湖底被水草紧紧缠绕的躯体;湖中小屋被焚烧的辨不清面貌的残躯…
混乱而又无序的片段不断跳跃着,乌合能从山顶一跃而下却完好无缺;能在湖底感受着未知的环绕;却无法浇灭一场大火。
即便如此,她甘心沉溺在一片虚幻之中,她甘心在水底做一块水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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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中醒来时,耳边正好响起室友的洗漱声以及提示音,现在刚好六点。
乌合坐起身,揉了揉杂乱的发丝。
临近夏季的早晨总是亮得很早,从宿舍楼走出时天已微亮。
晨曦初绽,天光破晓。
乌合来不及观望天边的云层便急匆匆向教学楼跑去。
一天的时间在读书、看书、听讲、写字的过程间转瞬即逝,仿佛天一开亮便进入夜色。
乌合望着天边绚丽的火烧云,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她似乎什么也没做、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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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过后的月末是一小段长假,乌合的家离县城有些距离,于是星期天那短暂的六个小时内时她只能待在学校里,一直到长假时她才会有机会回家。
乌合要带的东西很多以至于行李箱外围都鼓起一个弧度,马上夏天了,春天的衣服都需要带回去以减轻宿舍小衣柜的负担。
三十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乌合仍拖着那笨重的行李箱站在学校门口。
今天的巴士依旧没来。
接着乌合听见旁边同伴疑惑似的自语,“或许是回山麓的人多了,大巴不能按时来。”
雨含降与乌合是同一初中的同学,她偶尔会与乌合一同回家,只因巴士的终点站都是同个地方——山麓镇。
除了她们,周围也都是同个地方的同学,看来今天没有一辆巴士准时到来。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人群逐渐减少,天空也下起小雨。最后只剩下零星几个人站在原地仍等待着那辆不知何时到来的巴士。
她们已从正午等到了下午三点半。
乌合揉了揉饥饿的肚子,细雨落在她刚洗的发梢上,她没有带伞。
直到下定决心躲在尚未关门的便利店里后,大巴仍旧未来。假如此时大巴到来的话,它的车身会完全被便利店前高高的台阶遮住,躲在便利店里的她们只能就此错过它。
天边细雨纷飞,乌合有些疲惫,从中午一直站到现在。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窘迫,这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够祈祷着大巴的到来,她什么也做不到,唯有等待。
而这也是乌合不愿046看到的场景,她窘迫而又无助的境况,就像她是一个什么事也做不成的庸才那样,就像乌合那满是涂改的试卷那样,每当那时一股难以自处的情绪便涌上心头,不知为何,乌合不愿让ta看到她这一幕。
但乌合知晓ta一直跟着她,ta见即乌合所见。
想到这,乌合的手在速食泡面上方顿住,接着从上面移开,转而拿起一袋面包。
看着她的动作,雨含降随口问道:“你就吃这个吗?车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呢。”
乌合捏着面包袋子的手一紧,而后点头应答着,“这就够了。”
雨含降没再说话,她拿着泡面走向前台。
撕开面包袋子,乌合站在便利店门口,她注视着淅沥的细雨,食之无味地吞咽着面包。
相关诗集选自尼采《飞逝了迷人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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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chapter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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