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动钥匙,推开大门,乌合回到冰冷的、毫无人气的、潮湿的家中。
家里只有乌合一人。
天色昏暗,余晖洒下,乌合将自己摔进不怎么柔软的沙发内。
嗅着带着淡淡霉味的沙发,乌合的头脑一片空白,接下来她可以做什么?
她坐起身,摊开日记本。
[其实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问题]在得到ta疑惑的回复后,乌合才接着写到,[你平时怎么补充能量?]
她其实想问ta平时会吃东西吗。
[目前有两种途径,汲取天地养分,但这样效率不高,且原本就并不适用补充能量…]
[那么另一种途径呢?]见ta迟迟没有下文,乌合连忙写到。
[你]
通过她?
[通过印记我们有一部分在概念上达到相通,我能够通过这来汲取维持机能的能量。但在身体机能正常的状态下我从未试过这种方法,而这个独特的方式是我来到这里后才实践得出的]怪不得乌合从那之后的食量变大许多,原来不是生长发育的问题。
[那你是不是很饿]乌合转而写到,她从中午到现在只吃了一个面包。
[你呢?]
[我还好]乌合忽视自己饥肠辘辘的状态。
-
直到睡前,乌合都没再吃任何东西,带着饥饿的肠胃她躺在冷硬的床上。
长时间无人打理的房间带着一股烦闷的味道,让人难以忍受,仿佛空气中满是尘埃般大颗粒的杂质,吸入鼻腔内直叫人难受。
乌合强制让自己闭上眼,关上灯,不去看杂乱、毫无人气的房间,不去看门窗边飞进残留的落叶,不去看地上那未知生物的遗骸。
尽管还未到夏季,周围的树林仍发出令人厌烦的蝉鸣声,乌合翻过身睁开眼,定定地注视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注视着窗帘上那每当车辆经过时都会映出的微光。
一下、两下、三下…不断闪烁的微光中,乌合不安地睡去。
-
重复的粘腻的未知物体填满整个世界,一片泥泞中是无数筑起的蚁巢,一个接着一个,凭借着仿佛要逃离地面,直至升入高空。
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天空滴落,汇入进地底核心。
乌合不知疲倦地逃离着,■■却紧紧很随着她,明明她已经足够努力,却始终无法逃离,■■如影随形,踩在她的身后。
一双大手攫取住她的呼吸,将她拽入潮湿、幽暗的地核。
逃离、逃离、她要离开。
-
响午的烈阳透过窗帘准确无误地落在乌合不安的脸上,未知的泥泞跟随着她,仿佛流入现实。
乌合从床上惊起,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而后透过窗帘看向那淡淡的太阳的轮廓。
推开门,暖阳拥挤地洒在久未有人住的房内,透过散落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落叶、洒落在斑驳的水泥地上。
在大厅的地上清晰地刻着六个圆形的灰黑轮廓。
那是某个中月节时母亲拉着她落下的印记,灰黑的鲜明印记让燃烧的纸钱从记忆中脱离出身、仿佛近在咫尺。
燃烧着的炽热的火堆。
乌合的脑海中冒出祖父模糊的面容,她有些记不清了。
晃晃头,乌合将多余的思绪摒除,她想起自己还需要去镇上买些东西,其中包括三个馒头。
昨天刚到家后不久后,祖母便从不远处的房里过来感叹着她终于回来了,在最后顺便提了一嘴,说希望乌合买几个馒头给她。
对于这个过分简单的要求,乌合答应下来。
回想起祖母那微微佝偻着的、腿脚不便的背影,乌合回忆起一些事。
乌合的母亲与祖母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其中具体细节乌合并不清楚,就连母亲曾经说过的关于祖母的恶语、乌合都有些模糊,只记得母亲当时的态度并不好。
乌合的父亲有两个哥哥,一个在年轻时出了意外去世了,一个在中年时患病离去,而他的父亲、乌合的祖父也在他两个儿子去世后紧接着离去,自此以后,乌合的祖母一个人在老宅里生活,甚至于户口上只有她一个人。
乌合祖父去世的时候、她似乎才11岁,对于那时的记忆乌合记不太清,只记得葬礼那几天人很多、哭声很响,直到半夜也不停歇。
戴着白布的人来来往往,横飞的瓜子壳到处都是,拥挤的吵闹的人群从这边推向那边。
下葬那天母亲并没有叫醒她,乌合睡醒时一切又都恢复了以往的样子,除了有些杂乱的院子。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
-
扣扣
木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乌合站在开着的木门外,低矮的平房内里面的东西一览无余,老旧的灶台、变形的铁锅、不断滴落水珠的水龙头。
乌合局促地站在门外,几乎与小腿平齐的门槛将她隔绝在外。
听见声响,灶头内抬起一个花白的头,那人撑着身子慢悠悠地站起身,而后又慢悠悠地走进。
乌合将手中的几个馒头递在她手中,匆匆交代几句后便转身离去,她有点不适应,不适应与本该亲近却无法靠近的人交谈。
乌合应答的同时向后退去,一步步往外挪,她看见楼梯处挂着的玉米棒,她看着屋内逐渐昏暗,她看向隔壁她应该称之为伯母的家的房子,红色的大门紧闭。
雨后泥泞的小路有些难走,鞋边沾染上褐色的泥土。
直到回到家,乌合才松开一口气。
她听说那位伯母最近有一个新交往的对象,她们似乎在家,但不知为何大门紧闭着。
乌合记起上一次去她们家还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新年,那时她的祖父还未去世。
重重关上门,乌合依着沙发坐下。
小时候乌合很羡慕伯母家的装潢,那时乌合家还没彻底装修,毛胚的房子里空荡荡的,天一黑便只能借助一盏微弱的灯照明。但伯母家却不同,洁白的粉刷的墙壁,亮堂的宽敞的大厅。
想到这,乌合摸着沙发毛糙的边缘,能够感受到沙发的塌陷,它要坏了,里面的木质结构只要稍微多施加些力便会断裂、损坏。
记得那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春节,那时祖父已经去世有一段时间,两家之间的关系并不和睦,于是那年春节乌合的母亲便只让她一人去伯母家吃饭。
乌合局促地坐在圆桌前,她看着碗里的一块鱼低着头。
她用筷子扒拉下鱼块的外皮,就着米饭吞咽着鱼肉。
直到晚饭结束时,那块鱼皮仍旧躺在乌合的碗里,她不知道可不可以将之丢掉,于是把它深深埋在碗里,当它不存在。
后来回到家后,母亲询问她吃了些什么,乌合没多说多少只答好吃。
再后来乌合就记不清了,只知道她再没去过伯母家,她们家的大门似乎永远都紧闭着。
难得回忆起往事,乌合却并没有感觉到怀念,反而是一股烦闷的感觉淤积在胸口。
乌合闭上眼,努力不去回想过往,她一点也不愿意回忆起从前,一点也不愿意回顾从前的日子。
飘渺而又虚幻的触感仿佛近在咫尺,虚实间乌合似乎又接触到那遥不可及的云层,接着情绪消退,乌合睁开眼,随即听见一道语调奇怪的声音——
“你在还在难过吗?”
无法溯源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房间内,而面前空无一人。
“我恢复了一点,你能够听见我的声音吗?”是WE-UH-046,并不是什么其他志怪。
“我能。”
“那就好,我能够帮助你吗?”ta似乎在一步步适应“说话”这种方式,语调逐渐正常,只是语句停顿仍有些奇怪。
“你想要怎么帮助我?”乌合反问着,她没太在意ta口中的“帮助”,反而全身心地思索着ta所说的“恢复”。
既然ta正逐渐恢复,那么是不是代表ta就要离开,那先前所说的不会离开、“一直陪着”还算数吗?乌合看向手背上的印记,依旧清晰。
“我能为你编织一场美梦。”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紧贴着乌合的耳畔响起,近到如同一道呓语。
“…美梦?”
“我可以为你编织关于任何事梦境,只要你想。在那里你能够实现一切。”平淡的毫无起伏的语气,ta像是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又在诱导些什么。
听着ta的叙述,乌合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碎片,浇灭一场大火、实现一次跳跃、说出一件事…她似乎有很多可以在梦里实现的东西。
“就像我曾帮助过你的那样,只要你期望我就会实现。”这算是诱惑吗?就像是在流浪者面前摆上一道佳肴然后询问他,你想吃吗?只要你点头这就是你的了。
或许ta并没有任何阴谋或者谋算,但乌合却无端感受到一股不和谐的味道。
潘多拉魔盒就在她的眼前,要打开它吗?
这是迄今为止,ta期望提供过的概念和功能都最大的帮助。
但是为什么?
…
乌合摇头,“不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只是话到嘴边便自然而然说出,那不像是自己在做出抉择,反倒像是她的身体、她的潜意识、某些更深、更难以捉摸的东西在替她做出决定。
“没关系,我会永远等待你的回应。”
乌合没说话,ta似乎很容易就说出“永远”、“一直”、“无法割舍”等看起来无法实现的字眼,ta又似乎真的打算贯彻这些承诺,至少乌合听不出ta那是谎言。
“你要一直注视着印记的变化?”
“我会。”
“WE-EH-046,其实我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惑,你为什么会选择我做你的朋友?”乌合迟疑着而后坚定地询问着,“或许会离开”这一讯号让乌合一直以来隐藏着的疑惑冒出头。
这是乌合第一次清楚而又直接地念出ta的全名,一直以来乌合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ta,那代号不应该由她念出,但当某些一直隐匿着的真相显露出来时乌合不得不面对。
不得不承认她们最初的相遇确实存疑,确实太过巧合。
乌合并不觉得自己是那段时间唯一一个经过图书馆的人,但她却是唯一一个见到ta的人。
以及ta之前同她分享的诗句,那些深深留在她心中的诗句是ta专门叙述给她看的吗?乌合无法知晓从来到这个世界后ta阅读过哪些书籍,但那却是ta第一次用她分享ta对于这个世界的收获,尽管只是一首诗。
ta窥视过什么吗?
比如她的记忆、她的过往、她的情绪。
那么ta会怎么回答呢?做为彼此间唯一的朋友ta应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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