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清嘉轮廓清瘦，下颌有些尖，垂下眼帘的时候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便将半张脸都藏在了阴影里。
旁边的桑沐也是好看的，是那种一眼看穿白纸一样清纯干净的好看，邵清嘉则多了一丝阴郁的底色，如果是桑沐会让人心软，看着邵清嘉会觉得有些心疼。
对于封行舟来说可能那只是简单的一支手表，随手就可以送出去，家里等待他挑选的还有无数支，对于邵清嘉来说或许就是自己害的勉强算作朋友的人被人讹诈。
他是自尊心这样强的人。
封行舟心脏软了一下，微微抬了抬下巴：“上去。”
下面很明显没有他们的位置。
听见这话邵清嘉还没什么反应，桑强先急了，被酒气熏坏的脑子直往上冲酒气：“tm的砸了东西这就想走？今天不赔钱老子让你卷铺盖睡大街去！”
后来的这个一看就是有家底的，有家底不好弄但是有钱呐，谁知道邵清嘉从哪儿搞来的冤大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砸了东西？封行舟环顾四周，确实一地狼藉，桌子翻倒，酒瓶摔碎，但是再看一遍，酒气熏天的男人，蛮横打牌的女人和站在他旁边低着头额头还在流血站都站不稳的邵清嘉。
谁欺负谁不是一目了然吗？难不成是邵清嘉一打三？他有这个战斗力就不会惨成这样了。
欺负人还敢讹诈？封行舟都有点气笑了。
封行舟懒得看醉鬼，抬起眼去看刘贵芬：“昨天给你的手表不够赔的？”
封行舟浅褐色的眼睛没什么温度，声音不大甚至有点懒怠，可就是给人一种游刃有余的淡然，让人不太敢大声跟他说话。
常年浸淫牌桌的人是最会看人脸色的，昨天天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今天刘贵芬就有点色厉内荏，嚷嚷着：“那不是他的房租？关今天什么事？砸了我们家不得赔钱？！就是警察来了也得赔！”
“那行，”封行舟点了点头，一点没反对的意思，“你报警吧，敲诈勒索最高能判十五年，以后房子正好也用不着修了。”
说完懒得等其他人反应转身就走，走到楼梯口又回过头来看着邵清嘉。
他还愣在原地，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可怜。
“还不走？”
怎么有点傻啊。
邵清嘉这才跟上去，这一回下面没人跟上来，桑强还想上去嚷被桑沐紧紧拉住了。
“爸别去了……”
他最近和陆天弦走的近，崔家封家和陆家关系都不错所以他知道一点，就算是不知道光凭风行舟家里给学校捐了一栋楼也知道不能惹。
上去的楼梯没有几步路就到了天台，昨夜的天台狂风骤雨风雨飘摇，显得漆黑幽暗，今天太阳出来晴空如洗，有湿润的微风轻轻吹过。
搭起来的棚屋虽然简陋但很干净，逼囧的窗台下用破烂的塑料盆养着青菜韭菜和辣椒，开着细碎的小花，老人家住院没有人打理，已经有一丛又一丛的野草冒了出来。
屋檐上还攀附着一株凌霄花，大概是被昨日风雨打落有点蔫巴巴的垂在门框上，邵清嘉拨开垂下来的枝叶，率先进去把墙上的折叠桌放了下来。
一个简陋但温馨的小家，应该是邵清嘉这一生难得的一点温柔，所以他最后拼尽全力也要救治他唯一的亲人。
封行舟跟着走进去将手里的东西放下。
是的，他只是出去买了个早餐啊，谁知道邵清嘉就能遇见新的劫难。
这种老城中村楼挤着楼，因为人流量大还是有不少早餐摊子支着，封行舟特意挑了一家生意好的店面排了很久的队。
他不知道邵清嘉喜欢吃什么就什么都买了一点，放在桌上看邵清嘉不太敢动的样子，只好亲手给拆了一次性的包装，将吸管插进豆浆杯子里。
“吃吧，不饿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细致的对过邵清嘉，细心的让人觉得是假的。
他抱有十足的警惕心却仍在吃到那碗瘦肉粥的时候忍不住沉默了一下，粥是滚烫的一直从咽喉流淌过食管把心脏也烫的蜷缩在一起。
小时候成绩好考到学校前几的名次老师会自己掏钱给他们奖励，一般是十块二十或者五十。
他知道家里很缺钱很缺钱，所以每次都把钱一分不少的带回来给奶奶，奶奶会坚持拿十块钱出去给他买楼下生意最好的那家瘦肉粥。
那家瘦肉粥不知道怎么做的鲜咸好吃，后来奶奶生病了他疲于奔命再也没有吃过，等到他从地狱里爬出来自己有了钱，掌勺的张姨去世了这家店也倒闭了。
不知道为什么直到滚烫的肉粥下咽的这一刻，他才有了一点重生回来的实感，因为即便重生以后，他依然迫于金钱的压力没有尝过一口。
他自信即便是重生回来，他也能凭借上辈子的毅力一点一点爬起来，但回来的这段时间封行舟简直像横空出世一样闯入他的人生，给他的人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变化。
这是跟上辈子截然不同的，上辈子他甚至都没注意过陆天弦旁边的这个好兄弟狗腿子。
邵清嘉舀起一勺肉粥，突然问：“你为什么帮我？”
几天前在学校帮他不被巡查的领导抓住，然后又在徐大肚面前撒谎维护，昨天在酒吧特意给他庇护，甚至追到他家里来。
无论怎样这都太超过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因为看见了。”封行舟喝了一口豆浆，应该是早上现磨的，还挺好喝，正好以后可以经常来买。
出去半个小时，回来一片狼藉，封行舟已经对邵清嘉的自保能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是什么回答？邵清嘉并不满意，因为这个答案听起来就敷衍。
“看见了就要帮？那你路边看见一条狗也会帮吗？”邵清嘉忍不住小幅度的冷笑了一下。
这话有点讽刺讥诮的意味，其实有点太尖锐了，但他人设是小可怜所以问的是比较探究认真的语气。
封行舟拿着豆浆的食指顿住，眉眼微弯，浅褐色的眼睛下是一片浅浅的阳光：“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有一条路边捡回来的小狗？”
邵清嘉愣了一下，然后低头喝粥，他莫名觉得封行舟似笑非笑的表情是把他比喻成了狗，他有点恼怒，任何看低他的人他都恨不得剜出那些人的眼睛。
但看着封行舟盛着浅浅阳光的眼睛他竟出奇的竟然没太生气。
明明上辈子有人把他比成狗，他把人鼻梁都打断了，废了四肢让那人学狗在地上爬来着。
可能是因为封行舟是不含恶意的，在泥潭里挣扎太久的人对于一丁点的恶意都敏锐的可怕。
正说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邵清嘉下意识皱起眉头，本来不想拿出来但面前已经伸出来一只修长明晰的手掌。
昨天没有加上联系方式。
昨天背他回家照顾了他一晚上，今天早上还给他解围，不给联系方式显得有点太没良心。
邵清嘉慢吞吞的把手机拿出来在快要卡机的迟钝中把消息全划过去，免得有什么脏眼的东西跳出来，手机太卡等待的时间太长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羞耻感，但封行舟一点都没着急的意思，一直很安静的等待。
最后终于加上了封行舟。
封行舟的名字直接就叫舟，头像是黑色书籍，看不出来什么来，倒是背景图很有意思，是阴凉树荫下一只黄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封行舟撑坐在树荫旁只露出一只手，在舒朗的阳光里修长又骨节分明。
交错的光影在他指尖变换，好看的不像话。
邵清嘉突然有点不想加封行舟，没别的，因为他头像是一个Q版的红薯。
红薯在他们老家叫“苕”，音类同邵，奶奶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特地要选的这个，重生回来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注意到这种细节，但现在要换又显得太刻意了。
好在封行舟没说什么，修长的手指点了几下就放回了口袋。
邵清嘉却看清楚了，他将自己置顶了。
为什么？这不是应该给很亲密的人吗？
邵清嘉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神色，有些莫名的看了一眼封行舟，直到破烂手机再次发出震动这才站起来，看起来特别担心人：“你昨天夜里是不是没睡啊，我这里只有一张床……”
没有办法留下你。
他这样被人欺负又没安全感的人肯定不愿意留人在自己家，封行舟很理解。
不说还好一说就开始犯困，他昨天怕邵清嘉夜里犯病是真的硬生生熬了一宿，这时候眼下都积了一圈青色。
而且刚刚瞄手机他哥昨天晚上已经连环夺命叩了，再不回真要被逮回去了。
邵清嘉跟着他站起来，将没吃完的早点仔细盖好盖子：“我送你出去吧。”
城中村盘根错节很多捷径需要穿过居民楼，不是常年混迹在这里的未必能在这里走出去，而且这里等一下恐怕不会平静。
三楼的房门没有关紧，里面传来大声的对骂，桑强酒气熏天话都说不清的嚷：“败家婊子，把钱拿、拿来……”
刘贵芬倒豆子一样骂桑强，又哭又闹：“没本事的东西，只会对老娘发火？刚刚怎么不见你耍威风？你喝猫尿喝傻了不如出去一头撞死！”
邵清嘉漆黑的眼睛冷冷看了里面一眼又慢慢低下头，注视着脚下的楼梯，老旧的居民楼阳光照不进来，潮湿逼仄，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才能看见阳光。
其实也不远，不一会儿就能听见外面的叫卖声，张姨摊子摆在巷子里面放了一个喇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油条、包子、糯米粥的叫卖声。
邵清嘉突然想到什么：“你早上是不是问我吃什么？”
“嗯。”只差最后一步就能抵达光明，封行舟没有走出去借助掩饰黑暗惆怅又有点复杂的看了邵清嘉一眼。
邵清嘉生性敏锐，哪怕只是一个嗯字他也瞬间发现不对，手心不由自主的攥紧：“那我怎么回答？”
封行舟幽幽开口：“你说，不吃垃圾。”
封行舟：真就这么恨我吗？梦里都惦记着让我捡垃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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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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