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系统那里得知了蝴蝶效应之后的几天,陆壬接连失眠。倒不是因为忐忑或担心,只是大脑高速运转以至于大脑皮层保持活跃状态,褪黑素无法分泌或分泌过少罢了。
他逐一分析过可能的后果,越想越细,越想越恐怖。对此最为直观的表现便是柳望向他的目光日益担忧。想也知道是黑眼圈的缘故,陆壬不以为意地安抚过她就上楼继续看书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到半个月后,柳终于忍无可忍,强行拽着儿子前往宫野诊所复诊。
陆壬好说歹说劝了大半天,她权当没听见,态度坚决得很。无奈,陆壬只得顶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随她一同来到了宫野诊所。“五十岚夫人 ,好久不见,早安啊。诶……?唯君,最近没睡好吗?”宫野厚司脸上的笑意转为担忧,柳满面愁容:”他这个样子好几天了,刚好复诊的日子也到了,就带他过来了。”
三人走进屋,陆壬尚未抬头便听闻一道稚嫩童声:“ 啊,是那天的哥哥。”“唯君,早安。”爱莲娜的声音紧随其后,金发的医生出现在视野内。
“之前没来得及介绍,这是我的女儿。明美,这位是五十岚夫人的儿子,五十岚唯君。”
陆壬向母女俩颔首示意:“早安,医生,宫野小姐。”明美望向陆壬,对上后者疑惑的目光后粲然一笑开口道:“唯哥哥的眼睛好漂亮。”
女孩的话逗笑了在场的三位大人,陆壬却愣住了。他亲戚家的孩子都怕他,母亲说因为他太冷漠,可陆壬觉得自己只是平常地站在那里不想说话而已。
让女孩子的话尾落地着实不礼貌,陆壬顿了顿便轻轻回应道:“……谢谢。”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于客套的话对宫野夫妇是一份伤害,而他所习惯的那套交际法又并不适合孩子。沉默的两秒间,他绞尽脑汁终于想起了自己口袋里的金平糖。
他撕下随身携带的便签本一页,手指翻折纸页,很快折出一只小纸船。他拿出装有糖果的玻璃瓶放进纸船,递给了女孩。明美先是看向了爱莲娜,见后者点头这才伸手接过这只载着糖果的小船:“谢谢。”爱莲娜望着他们的互动,浅浅笑了,五十岚柳同样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寒喧过后,知晓五十岚母子来意的宫野厚司便牵着明美离开了。爱莲娜看了看陆壬脸上的黑眼圈,问了几个问题后说道:“应该就是普通的失眠,没有什么大问题,开点安眠药就好了。”柳长舒一口气,瘫靠在椅背上:“太好了。”
“不用那么紧张,唯君的身体状态很不错呢。”爱莲娜轻声道,陆壬赞同地点头,被柳剜了一眼。“今天晚上再来一趟吧,给唯君的药做好了。”“好。”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陆壬渐渐习惯了这样慢节奏的生活。虽然他还是会用学习塞满自己的日程表,但在学习之外,也会和五十岚夫妇一同出门旅行、和邻居们踏青、几家孩子一起参加烟火大会。
日子平淡,但并不无聊。
他在洒满金芒的林间回眸撞进五十岚柳的笑颜,在绚烂缤纷的漫天烟火下被明美牵住手跑去视野更宽阔的高地,在阳光明媚的餐厅前听闻五十岚泉一一声含笑的早安,在黄昏下曚昽的诊所中收下医生温柔的问候。
像是迟来许久的自我疗愈过程,他浸在他人给出的善意里,一点点把冰凉的、破碎的自己捂热再缝起。
「你不是不想陪纸片人过家家吗?」
陆壬站在杏树下,沉默地听着柳呼唤他的声音,蓦然一哂:“是啊,我不想啊。”这些情感、这些羁绊是不该存在的。他从开始便下定决心要回去,所以他必须孑然一身。不拥有就不会失去,不失去就不会痛。这样对他自己对别人都好。
“小唯,怎么在发呆呀?”
“……没什么,妈妈。”
他看向柳温柔的杏眸,轻轻重复:“没什么。”
这样就好。做个旁观者、过路人,对一切意难平选择袖手旁观。这样就好。
因为有宫野家作为任务进度的稳定来源,系统对于他的消积怠工,虽心有不满却也没强制他做点别的,一人一统达成了表面上的薄弱平衡。
就这样陆壬不时去复诊,平时在家便加班加点地读书写习题。不再急于准备高考令他拥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涉足以前不曾接触的领域,也让他有了将过去的爱好捡起的富足。
明美放假时会同他一起去琴房,他见小姑娘望着钢琴的眼睛亮晶晶的,便也偶尔教她识别音符和琴健。更多的时候,他弹,她在一旁静静倾听,曲毕还不忘抬手鼓掌,叫他哑然失笑。
因为日常运动量实在太少,他也把滑冰捡了起来,某次上冰还遇见了名柯特色剧情。
本以为杯户町不比米花町,现在来看属实是他想多了。
凶手是死者的女朋友,杀人动机是她出轨了,她熬不住愧疚向爱人坦白了事实,却又因为无法接受对方怜悯的眼神和分手要求而痛下杀手。
陆壬原本正在和系统唠嗑吐槽这个离谱动机,他们的话题甚至一路狂飙到了三次的各种荒唐新闻上。咋舌间忽然听见五十岚柳焦急的喊声,他回过神来,撞进凶手几近癫狂的眼。
那女的举着刀便朝他冲了过来,嘴里不停念叨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吓得陆壬整个僵在了原地。
这怪不得他,男高穿越前18年加上穿越后2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阵仗。
「我以后要是恐女,这家伙绝对要负全责。」
「你还有心思吐槽?快躲开啊!」
「我腿软。」
陆壬无奈而绝望地回应,把系统气得冒出了长串乱码。一人一统不知所措之际,柳从不远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儿子。陆壬猛地瞪大了双眼。
其实这种行为应该被批评的,一命换一命并不值得。可陆壬望着自己在此世的母亲,望着她因跑动而凌乱散开的头发,望着她湿润而坚定的眼睛,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在真的造成袭击之前,那女的被警察擒住放倒在地,彻底剥夺了她的行动能力。与此同时,陆壬看到了柳脸侧滑落的冷汗——她不是不怕。可她抱着他的手又那么紧,那份力道令人安心,就好像她在认真地对他说:不会有事的,有我在。
「我应该不会恐女。」
「哈?」
「虽然也会有那种奇葩,但我相信会是柳和医生这样的女性居多。」
陆壬轻拍母亲的后背以示安抚,直到柳的脸色不再发白才放下手。相关负责的警员走过来同他们表达歉意,柳摆摆手让他们不必放在心上,毕竟谁也没料到凶手在自己身上放了第二把刀——第一把作为凶器正插在死者胸口呢。
他们回家后把事情经过告知了久久不见妻儿正倍感焦虑的五十岚泉一。后者听完,沉默着抬手拥住柳和陆壬。他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陆壬倚在父母怀中,安宁地合上了眼。
当晚,系统忽然问他。
「你还是要离开这回到三次吗?」
「为什么不?」
「你明明很喜欢这个世界的父母。」
「这和我要回去并没有冲突。」
「……骗人,明明根本就不喜欢林霜杳。」
一种诡异的熟悉感击中了陆壬,他顿了顿,出声质问系统:“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后者没有了回应,陆壬便知它又在装死了。
——林霜杳,像是打开记忆大门的钥匙。旧时的回忆挣脱枷锁,不受控地倒带。那是他母亲的名字,当然,指三次那位。依晰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林霜杳会给他穿上雨靴,在雨后带他出门踩水。
随着年龄增长,她留给他的印象似乎就只剩下了歇斯底里的怒骂和哭诉,还有无休止的指责。
“玩、玩、玩,一天天就知道玩!你有没有点自制力,有没有点高三生应有的样子!”
“你知道你姐姐周六日写多少题吗,你再看看你!”
妇人因怒火而扭曲的脸浮现在脑海,不一会儿,她又红了眼眶,声音更尖锐几分。
“哪有人这样对待父母的啊,你体谅过我们吗?”
“你冷暴力我啊!”
他不理解,依然沉默以对,于是她愈发气恼,摔门而去。
是他做错了吗?他不知道。学业过于繁重他早早忽略了家庭,遗忘了人际交往。
仅是因为没有话题,不想没话找话就叫冷暴力了吗?
他不理解,似乎也没有理解的必要,因为她只要他的成绩。
有的时候她也会主动来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而那就意味着下次的争吵更为难熬。因为她觉得该示弱的人是陆壬,她这么做是纡尊降贵、是她腆着脸去示好。
“我欠你什么吗,啊?陆壬,我欠你什么吗?”
“是你天天逼我啊!”
上学成为了逃避家庭的借口,他不想开口辩解什么再被她甩一巴掌,又或是当着他的面砸他的钢琴和八音盒,便只是木然地听着她骂,而后回屋继续学习。
她哭着说爱他,他想,那他可能早就失去了被爱的能力。
他的确不喜欢林霜杳,却也不讨厌她。
于他而言,她就像道终生的印记,甩不脱忘不掉,一碰就痛。
他明白系统的意思,就目前看,三次于他毫无期待,傻子都知道要选哪个。可他不乐意。说他倔也好,说他幼稚赌气,不把未来当回事也罢。他不想让自己倍受煎熬的三年白白浪费。
所以他要回去,他要参加高考,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考虑。
为什么系统会知道林霜杳这个名字呢?他应当并未提及过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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