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开车没多久就到了大马士革大学医院。
医院外墙斑驳，玻璃门早被震碎，用木板钉着，金属门框扭曲成麻花状，像头受伤的巨兽张开的嘴。
门口停着辆救护车，车身上还有弹孔。
路边蹲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一个流血的男人包扎，绷带不够，就用撕下的衬衫布条代替。
两人下车时，正好看到几个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跑进去，担架上的人盖着白布，只露出一截空荡荡的裤腿。
“这里就是医院了。” 陆扬的声音很轻。
陆扬推开温晴晴走在前面，鞋底踩在碎玻璃上发出刺耳的 “咯吱” 声，空气中弥漫着福尔马林与血腥味的混合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
大厅里横七竖八地摆着病床，输液管像蛛网般在空中交织。
有个医生正跪在地上给伤员清创，白大褂下摆沾满暗红的血渍，口罩滑到下巴，露出张被汗水浸透的脸。
看到他们，医生只是抬了抬眼皮，又低头继续缝合 —— 针脚歪歪扭扭，像条挣扎的蜈蚣。
“分头行动？” 温晴晴举着摄像机，镜头扫过墙上的科室牌，“药房在三楼。”
陆扬点头，指了指楼梯口：“我去拿药，你别走远，注意安全。”
三楼的走廊积着厚厚的灰尘，几具盖着白布的担架靠墙放着，布单下的轮廓狰狞可怖。
陆扬循着 “药房” 的标牌往前走，突然听见前方传来窸窣声，像老鼠在翻找东西。
药房的铁门烂得只剩个框架，虚掩着晃悠。
陆扬推开门的瞬间，灰尘在光柱里翻滚，货架东倒西歪，药盒散落一地，标签上的使用说明被踩得模糊。
他的目光在货架上逡巡，眼睛突然亮了 ——
最里面的角落里，几盒胰岛素正躺在破碎的玻璃罐旁。
“找到了。” 他心里一松，快步走过去蹲下身，打开随身的医疗箱开始分装。
胰岛素、头孢、止血剂…… 都是厂区急需的药品，很快就装了小半箱。
就在他伸手去够最后一盒抗生素时，后颈突然传来一股寒意。
“不许动！”
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带着浓重的阿拉伯口音。
陆扬的动作瞬间僵住，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冰凉坚硬的物体抵住了自己的后脑勺
—— 是枪。
“慢慢站起来。” 那人又说，这次换了生硬的英语。
陆扬缓缓起身，掌心朝前，双手举过头顶。
他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四周：身后的人露出一截黑色裤腿，裤脚沾着泥，握着枪的手青筋暴起。
“我是维和医疗队的医生。” 陆扬的声音尽量平稳，“来拿些药品，没有恶意。”
背后的人没说话，枪管又往前顶了顶，冰凉的触感透过头发渗进头皮。
“Money！” 那人突然喊道，枪身在他头上敲了敲，“Money！！”
陆扬慢慢摸向口袋，手指触到几张零碎的叙利亚镑，加起来不到两千。
他这才想起，早上在市场把钱花得差不多了。
“我只有这些。” 他把钱掏出来，小心翼翼地往后递。
“不够！” 那人怒吼一声，陆扬听见枪栓拉动的 “咔嗒” 声，心脏猛地缩成一团。
“别开枪！”
温晴晴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带着颤抖。
陆扬看见她举着摄像机冲进来，镜头死死对着那个持枪的男人。
男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上有道刀疤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眼睛里布满血丝，像头被逼到绝境的狼。
“Money！” 他冲温晴晴咆哮，手指扣在扳机上。
温晴晴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陆扬，毫不犹豫地抬手摘下手腕上的手表 ——
“这个给你！” 她把手表举起来，“金的，表盘表带都是纯金的，很值钱！”
男人的眼睛亮了亮，嘴巴动了动：“扔过来！”
“你先把枪放下。” 温晴晴的声音发颤，紧紧攥着手表，“我怕你走火。”
陆扬趁机往前挪了挪，看见男人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颤动。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伺机准备掏出腰间的手枪。
“好，给你。” 温晴晴突然把手表往空中一抛，金色的表壳在昏暗的光线下划出一道弧线。
就在男人仰头去接的瞬间，陆扬的右手精准地击打在他握枪的手腕上。
“砰” 的一声，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货架上，药盒哗啦啦掉了一地。
男人吃痛，枪脱手而出，落在地上滑向门口。
陆扬顺势抬脚，把枪往门口的方向踢去，同时左手抓住男人的胳膊，右手迅速掏出腰间的手枪，枪口稳稳对准男人的头。
“别动！” 陆扬的声音带着喘息，额角的冷汗滴在枪身上。
温晴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起地上的枪，双手紧握，虽然因为紧张而浑身发抖，枪口却牢牢指着男人的脑袋。
“陆扬，快走！”
“我们不想杀人。” 陆扬盯着男人的眼睛，恶狠狠地说，“钱和表都给你，不许跟出来。”
男人的脸色惨白，盯着陆扬手里的枪，半晌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陆扬一手持枪，另一只手拽着温晴晴，一步步后退到门口，直到后背贴上走廊的墙壁，才拉起她转身就跑。
医疗箱在他身侧颠簸，药品撞击的声音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他们一口气冲到一楼大厅，医生们被这动静惊得抬头，看到两人手里的枪，都吓得往病床底下钻。
“快走！” 陆扬拉着温晴晴奔出大门，二人钻进车子，陆扬立刻踩下油门。
越野车冲出医院时，轮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
陆扬一只手夺过温晴晴手里的枪，扔到后座，声音陡然拔高：
“你疯了吗？知道那枪有多危险吗？万一走火怎么办！”
温晴晴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
它们在不受控制地战栗，刚才握枪的地方，皮肤已经被磨得发红。
“我，我怕他伤害你。”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哭腔，“我没想那么多。”
陆扬的怒气突然就消了。
他看着温晴晴发白的脸，伸手握住她的手。
陆扬的掌心很热，紧紧包裹住她冰凉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别怕，我没事。” 他的声音放软了，“我们安全了。”
温晴晴的手指蜷缩起来，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不放。
车窗外的废墟飞快倒退，像段模糊的电影。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松开手，指尖的颤抖渐渐平息。
“素材够了吗？” 陆扬的声音打破沉默。
“够了。” 温晴晴点头，把摄像机抱在怀里，“我们回去吧。”
“好。” 陆扬重重踩下油门，“接下来跟紧我，别再分开了。”
越野车驶离市区时，陆扬回头望了一眼——
大马士革大学医院的轮廓在夕阳里只剩下个模糊的黑影，像块凝固的血痂。
他摸了摸药箱里的药盒，胰岛素的包装还完整 —— 还好，没弄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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