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了两天,江屿还是打开了手机的搜索页面,输入了祝唐两个字。
本以为搜到的会是祝唐的个人简介或者作品集介绍,谁知道弹出来的第一条就是一道显目的标题——
“知名插画师被爆骗婚,未婚妻发博痛斥”。
江屿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出去。
飞速点进去,一目十行地浏览了全篇内容,江屿大致知道了是件什么事——
一个ID叫‘唯爱糖画’的人发了一篇博文,自称是某人未婚妻,两人原定十月初举行婚礼,却在最近发现自己的未婚夫竟然是个同,他跟人结婚只是为了给他的家人一个交代。
江屿一看见标题上知名插画师这几个字,下意识以为是祝唐。等看了全篇内容,他才发觉是自己多心。
以他对祝唐的了解,他敢肯定这篇内容里说的人绝不会是祝唐。
但不知怎么,江屿手指一偏,莫名其妙点进了‘唯爱糖画’的主页。
页面正在跳转,江屿连忙按返回键。大概新手机网速实在很快,即使他不愿意,可页面已经跳转成功。
江屿随便划拉了两下,就在他准备关掉的时候,一张照片顿时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照片里两个男生穿着同款不同色的大衣往某小区走,其中一位双手插兜,潇洒地走在前面。
另一位两只手都拎满了塑料袋子,落后前边这个人一两步,看起来像是两人刚逛完超市回来。
虽然只是很模糊的背影,可江屿还是一眼认出来拎袋子的那个人就是祝唐。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呼吸瞬间放到了最轻,也不知道他的手指停在那张照片上正在微微发抖,等他反应过来时,江屿已经把页面划到了最顶部,从标题的第一个字开始看。
文章第一段,博主写的都是两个人恩爱的小细节。
之后就是那张照片。
底下又是文字,但话锋陡转。
博主说她开始察觉未婚夫有很多地方不对劲,一直不得其解。直到某一天不小心撞见他跟另一个男生在二人的婚房里做一些不堪入目的事。
紧接着又是一张照片。
依旧是偷拍的角度,依旧是这两个人,但衣服已经跟上一张不一样了。
如果说上一张照片不能说明什么,那这张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明亮的落地窗、略微模糊但能看清脸部的侧影、以及不用放大都能看出来的,扶着对方手臂凑在一起接吻的两个……男人。
江屿屏住呼吸,心跳却像是要从喉咙里钻出来似的,噎得他眼眶发红、发烫。
上一张背影,他可以骗自己说看错了,可这张连侧脸也拍到了,实在由不得他自欺欺人。
另一个人被祝唐偏着头接吻的侧脸挡住了,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但从身材和衣着来看,想必也不会长得太差。
后面的内容江屿半个字都看不进去了。他关掉页面,调出手机里的通话记录。
爆料文章是昨天中午发布的,‘唯爱糖画’的博文发布时间是前天晚上,而陆莘朋跟他说祝唐这个人不值得深交,是在大前天。
也就是说,陆莘朋跟他说这些的时候,网上还没有爆出祝唐任何‘丑闻’。
想明白这一点,江屿有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他好像无法思考了,只觉得脸上火烧似的灼热疼痛,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江屿抬手麻木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另一只手十分机械地拨打了陆莘朋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陆莘朋带着笑的声音很快传来,“我正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江屿直着眼睛望向虚空,眼神也是虚的,只是声音听不出异样。
“你找我什么事?”
“还是你新书的事,校对排版再过几天就能完成了,现在就是插画和封面,画师你有没有人选?要是没有,我这里……”
江屿说:“有,还是尖角。”
陆莘朋笑道:“行,我知道了,那你可以叫她先准备了,不过也不用急,后边还有……”
后边还有什么,江屿逐渐有些听不清,他只听见自己似乎问了一句什么。
陆莘朋显然是被打断了,话音一顿,似乎很意外,“……啊?”
江屿这才发现自己说了什么,沉默地握着手机。
“怎么突然问起祝唐?你又碰见他了?”陆莘朋问。
“没有。”江屿木着脸说,“我看见了他的一些负面新闻,想着要不要以朋友的身份帮他澄清一下。”
“他的事你别掺和。”陆莘朋的声音严肃起来,“你们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你又不知道他的近况。”
“你知道?”江屿等的就是这句,立刻追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陆莘朋沉默了很久,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全貌,只是大学时他自己就明确说过他只喜欢男的,可现在却要跟一个女孩结婚。”
江屿狠狠闭上眼睛。手指掐着沙发问:“你听谁说的?”
陆莘朋:“……他本人。”
‘轰——’的一声,江屿的耳膜里出现了尖锐刺耳的忙音。
他好像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自己声如蚊蝇似的发问。
“他的原话是什么?”
“怎么了?”陆莘朋似乎终于发现了江屿声音的不对劲,“你喉咙怎么了?”
江屿死命绞着沙发垫子,这才勉强稳住自己内心那根岌岌可危的丝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感冒了,喉咙不舒服。”
“那你要注意啊,一到换季就感冒,我看还是免疫力不行,你听我的,还是去健健身吧,年纪轻轻的一身小毛病……”
“莘朋。”江屿不是一个会随便打断对方说话的人,可是今天他却第二次打断陆莘朋,像是一只钻进死胡同里虚弱无力的流浪猫,以为高墙之后就是出口,却忘记了自己早已失去了跳跃的体力,非得一遍遍往墙壁上撞,“你听到他的原话,是什么?”
陆莘朋大概是觉察了江屿的不对劲不仅仅是感冒,这次回答明显小心了很多。
“他说,婚姻不一定非得是爱情,也可以做做样子,给外人看,给家人看,明面上过得去就行了,根本用不着当真。”
流浪猫依旧不死心,撞得头破血流也依旧眼巴巴望着墙头上的出口——他坚信,只要跳上去,墙外一定有出口。
“他……他是、跟谁说的?”
“不清楚。”陆莘朋说,“一个男的,我不认识,应该是他男朋友吧,我看他们俩衣服裤子鞋子都是同款,连手表都是。当时他俩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从外貌看,他俩还挺般配的。”
流浪猫终于拼死跳上了墙头,却发现高墙外原来并不是出口,而是万丈深渊。
江屿不知道自己在卧室的沙发上坐了多久,只知道四月的天气他坐在房间里却越坐越冷,甚至浑身无力,心慌,手抖,起身的时候还有些头晕。
他怀疑自己好像真的生病了。
江屿撑着桌子站起来,慢吞吞走到窗户边,想开窗透透气。
窗户一打开,轻柔的风顿时吹进来,扫在脸上又舒服又有点轻微的痒。
闭着眼睛轻轻闻一闻,还能嗅到空气中浅淡的花香。
是啊,春天到了,该是鸟语花香,阳光明媚。
这是崭新的开始,那些陈年烂事,该丢的还是得丢,这样不清不楚地拖着不是个事。江屿很快在心里做好了决定,整个人有种回光返照般的诡异的轻松。
他觉得自己不该再这样闷在家里了,他应该出去走一走,晒晒太阳,闻闻花香。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做了。
今天孟严节没有出去跟人下棋,他最近突然又迷上了吹葫芦丝,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被他吹凑得比豆腐渣还碎。
江兰月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晒太阳看书,不胜其烦地翻到了下一页,忍着没打断孟严节。
“姑父,姑姑。”江屿拿着单反相机下了楼,“东湖公园那片樱花林应该开花了,我去拍点照片。”
孟严节放下葫芦丝说:“我跟你一起去,我去公园吹去。”
江兰月连忙从阳台上出来,“你就在家吹吧,哎呀你这人……你让我受这份罪就行了,别去霍霍别人。”
孟严节似乎想反驳,气哼哼又坐了下来,“我明明吹得很好嘛。”
他很快抬头向江屿求证,“小屿你说,我吹得怎么样?”
之前在房间里那些窒息和无力好像在这一刻忽然又淡了很多。甚至连理智也回笼了不少。
江屿笑着竖起大拇指,点头笑道:“另辟蹊径,别具一格。”
孟严节立刻高兴起来,朝江兰月傲娇地扬了扬下巴。
一家人在客厅都笑了起来,江屿笑意未收,摆摆手说:“那我出去了,姑姑,你有什么需要我稍回来的吗?”
江屿刚来星城到他姑姑家那会,家里每一个人都对他独自外出很不放心。心理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药换了一瓶又一瓶,江屿的病情有时看着已经全好,有时又感觉更严重了。
江屿偶尔想自己出门,江兰月他们也不好每次都跟着,怕加重江屿的心理负担。
于是江兰月总在江屿每一次出门时,再三交代,要他带一些东西回来。
有时是酱油,有时是盐,有时是水果。
反正每次都有东西需要带。
起先江屿不清楚,每次照做。后来有一次他打开橱柜找东西,无意间发现了橱柜里静静地立着未拆封的三瓶酱油五袋盐两瓶耗油。
他这才知道江兰月的担心。
原来江兰月每一次再三交代他带东西回来,每一次都是在叫他记得回家。
后来他的病情逐渐得到控制,江兰月他们似乎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担心了。但这个出门必叫他捎带东西回来的牵挂,却逐渐成了他们之间的一种习惯。
江兰月合上书本想了想,没想出要带什么,最后拍拍书的封面说,“你帮我去书店买本书回来吧。”
江屿点点头,“什么书?”
“随便。”江兰月笑道:“你看着帮姑姑挑一本就行。”
“好。”江屿说。
他站在门外回头看过去,江兰月拿书本拍了一下孟严节的肩膀,两个人不知说起什么,一起笑得前俯后仰。
江屿也轻轻笑了一下。
那些阴郁的沉重的压在心脏上的乌云,那些悲伤的孤独的包围着他的空气,那些挣扎的绝望的喘息,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江屿压抑的心情终于得到释放,连推开大堂的玻璃门都是笑着的。
门一开,一眼能看见那辆眼熟的车出现在他家楼下,那人两只手满满当当又一次拎上了大袋小袋的水果,春风满面斗志昂扬地正屈着膝盖去关车门。
江屿的笑容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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