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不敢,下官也只是为了问出有用的信息,以便彻底为殿下洗去嫌疑,只要从白姑娘这里确定一切无误,下官一定白纸黑字的为殿下清白证明。”京兆尹口口字字都是为工作,换上一张义正言辞的面孔。
活人都在为利益你争我夺,而那尊可怜的佛,并非是金身,而是光秃秃的骨架,一碰就散的,被剥了皮,削了肉,放在青白寺重帘叠帐后,扑上微薄的灰。
可怜那瑞奴,一辈子混混茫茫,活着为皇后、为淳于九畹,及至都死得干干净净了,都还要为人所利用,牵连旁人,谁又真正关心过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呢?
人间不值得。
京兆尹抱拳向淳于九畹道:“下官日后尽力彻查、但还是不可避免的需要白姑娘和殿下配合……”
话已至此,白芷是再也不愿意待下去,再喝不下绿幽幽的茶水。
“白芷,你去哪儿?”
临到门口,耳畔传来淳于九畹的声音,白芷冷冷回头,眉梢眼角满是厌倦:“怎么?”
“你在此一日,就有无数眼线关注着白水居……你希望、路老头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
“那我回药王谷!”
淳于九畹叹口气:“你问问上官大人可不可以?”
京兆尹眼神流转:“在案情未明晰前,白姑娘还是暂时留在京畿。若是没有住处,可暂借宿京兆府。”
白芷想起刚才京兆尹的嘴脸,从心底溢出厌烦。
路爷爷开口道:“没事,侄女儿,你要住这里就继续住着,我一个半入土的老头子,还有什么害怕被人知道的事。”
“路爷爷。”白芷敛手正身,恭恭敬敬的朝他半鞠躬:“谢谢您,”这是她入京畿以来第一个全心全意为她好的人,师父的朋友,这么些时日看到白水居中的被不屑一顾的珍贵物品、及京兆尹对他一口一个路爷的态度,说还不知道他不是普通人那就是假的了,话题拖拉这么久,路爷才开口挽留,想来也是权宜之计,不见得是真心实意。白芷是再不愿给他增添麻烦的了,左右选择,她望向淳于九畹:“我因伤在王府住过些时日,还算习惯,等案情明晰些之后,我便走。”
“那好吧,”路爷爷也不再假情假意,顺水推舟道:“你的东西,先留在我这里。”白芷空手而来,所谓东西,自然是易容工具了。不明就里的淳于九畹接话道:“没事儿,回头我派人来领。”
白芷向路爷爷感激一笑,加快两步,紧跟上淳于九畹的步伐。
坐在回程马车上,白芷不发一言。
淳于九畹倒似心情很好,故意没话找话:“你是不是觉得这事越想越不简单?”
白芷白了他一眼。
淳于九畹看着她微微笑,雪中生出黑梅般好看的眉眼,看得白芷有点挪不动眼,她垂下眼睫,冷冷地配合说:“你是不是想问,若是歹徒杀的,为何不在梅生出逃时出手,而是等到他精疲力竭?”
淳于九畹以手臂杵车壁为支点,微微探前上半身:“因为梅生武功很高强,直面冲突打不过,只能久耗?”
“所以,梅生去死胡同看到灯火辉煌的庭院,也只是被人假扮的,意在驱逐梅生回到寺庙,也就是他的死地——”白芷道。
淳于九畹眸凝精光,饶有趣味的看着白芷:“有意思,你还知道什么?”
白芷仰头,阳光透过车帘一筛一筛眼睫,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寺庙第二天,你召集府中众人,与其说是查瑞奴去向,不如说是为了让大家守口如瓶吧。”
话音刚落,淳于九畹另一只手已经掐住白芷喉咙。虎口用力微微上提,白芷呼吸艰难,不得不直面向他,他面容出众本令她头晕目眩,而今在日光里看上去,连肌肤毛孔生出绒绒细毛都纤毫毕现,黑黝黝眼瞳镶在白生生眼球上,眼角亦有淡淡血丝——原来这么好看的脸也并非是冰雕玉砌,而是凡胎□□塑就。白芷看见自己的脸在他瞳孔中浮现出淡淡冷笑,淳于九畹面色一肃,手腕用劲,呼吸吞吐在她鼻尖:“你说的、我都不承认……不仅如此,我还能轻易杀了你。”
他猛地凑上前咬住白芷唇瓣,攻城略地,拔寨催城,颇得她后仰闪躲,脑子如同烟花爆炸,五彩斑斓,轰隆作响。
莫名的一个想法来回震荡:完了完了完了……
至于什么完了,她不清楚,也说不出来。
可是淳于九畹却收了回去。他停下吻,以头杵着她额头,因窒息而呼吸絮乱,二人呼吸着对方的呼吸仿若二人融合在一起,湿濡的语言宛若来自天边,明明很轻微,却震得白芷头晕目眩:“你没接过吻吗?”
白芷惶惶着,脸红得发烫。
淳于九畹游刃有余地低声笑:“我还真有点喜欢你……”
“喜欢?”
淳于九畹手腕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她娇小的身体一下子融入男子宽广的怀抱,犹如涓流汇入大海,不胜涓滴:“否则你以为我为何要留你在身边?
”
因为……案情?
感觉到衣领被拨开,肩膀接触到男子掌心微硬的肌肤。耳畔絮叨呓语:“不要动,让我抱抱……”白芷发觉控制不住自己胳膊,内心有股冲动与欢喜,对撞间令她忍不住想抱着他。就是很纯粹的,心中的悸动驱使,无关其他。
扪心自问,她怎么会不喜欢他,喜欢他的容貌、喜欢他妥贴的温柔、喜欢他无处不在的保护……
可是,他不老实的往下游走的手,滑过的皮肤都极陌生与不自觉抗拒,令她不得不扭捏的拱起身体避开。蹬的下,马车碾碎石子儿,车厢微微摇晃,令她不得不惊醒过来,忙不迭穿上褪下胳膊都衣裳。稍一抬头就仰上淳于九畹的双眸,说:“我也喜欢你、可这样也太快了……”
淳于九畹微微山躲过双眸,说:“你不喜欢吗?”
白芷心中微沉:“我喜欢、可是……”
“可是什么?”
白芷细若蚊蚋解释说:“可是也太快了……”
淳于九畹轻轻一笑,舒展手臂再抱上她:“没事儿,以后的吧。”
“嗯”
“即便是有朝一日案情破解了,你也要乖乖陪着我,好吗?”
白芷侧耳听着他说的话,犹在梦中人,明明实在响着,却有些不知置信。白芷偷偷再斜眼看淳于九畹,他尾指挑起垂帘,流苏一径滑落细碎摆动,又将他稀稀疏疏的遮掩半边。
柱子支撑起的木窗,细竹帘上卷,上绘大雁南飞图,风拂过时,大雁纷纷飞起,落英缤纷。
“差点忘了,我给你带了这个。”淳于九畹突然说道。白芷一抬头,淳于九畹的手指塞到她口中,一颗小药丸落到舌尖上,一股熟悉的味道立即满溢口腔。
九天圣丸!
“专程来接你、给你吃的。”
怀抱一倾斜,淳于九畹倾身端起桌上茶水,回手喂到白芷唇边,白芷就着他的手喝下。
“谢谢……”
淳于九畹调整身体,让白芷靠得更舒服些。
他眉眼舒澈,有着雪化云开般的明媚。
“淳于九畹……”
“嗯?”
“你的名字真好听~”白芷由衷道。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
这畹字便和兰花结了伴。难怪他身上总有说不出的好闻气息。
白芷懒软的想着,任由车轮辚辚,驶向王府,将明明晃晃的日光抛在身后。
曼身走过半壁游廊,一人犹立阴影中。
“走了?”
竹觅流淌清水,白爷手拿茶盏一点点细致的洗,对背后的人说话。
“在这住了两天你没动静,走了你出来了。”
晏律光失落的垂下眼眸:“……她讨厌我。”
“那不正好?”白爷不紧不慢的换上另一个茶盏,像唠家常一般:“反正你的最终目的也是杀了她”
晏律光沉默。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离山的原因吧?”
晏律光摇摇头:“没人告诉她。”
白爷将茶具一个个的、按大小罗列好,放在被清水濯渗得光滑的石板上,一双年轻的手将茶具托在手里。晏律广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白爷双手空得清闲、负在身后,气质落拓间俯仰天地。
“两年前,在你师父引领下,你执意拜我为师,我也厌倦红尘、隐居白水居,乐得清闲。这两年来你为完成那件事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百晓生组织的人也都看在眼里,所以才认可你,所以,若是你因为一时儿女情长临时退出,不啻于将我们努力都毁于一旦。白芷是个好女孩,我知道你一时心软下不去手,在那件事中她算无辜,但也不是完全无辜,她的生死存亡可以是开端、也可以是结束,都在你手里掌控——但是、”白爷说着一顿足,侧脸凌乱花发飞舞,露出一只眼睛不见情绪:“白芷的死是必然的。”
晏律光微低头,端薄胎茶具的手背上鼓起隐隐青筋:“是……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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