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瑞奴

他真就给了一颗药。

白芷攥紧手心,端详着他的脸,说:“现在瑞奴不见了,你何不将剩下的都给我?”

淳于九畹俯视微笑:“九天圣丸世间罕有,我要留点备用,直至等到你师父老人家再出现炼制些。”

哪儿有那么宝贝啊,我从小到大吃着玩儿的,白芷翻了个白眼,将药丢进嘴里,不喝水,就着唾沫吞下。背靠车壁,闭上眼,不说话。

不一会儿,耳畔传来书卷翻动。

白芷虚开眼一条缝,见淳于九畹不知从何找出本左传。

白芷看了他一会儿。他浑然未觉,全身心投入进去。白芷伸手打歪他的书,逼近上半身,强迫他与己对视:“喂!”

淳于九畹抬起眼,挑眉:“怎么?”

“之前瑞奴是不是也坐在这个位置,这样看着你?”

淳于九畹一愣,歪头回忆着,慢慢说:“她还会喂我吃奶羹,事事顺扶我,卑躬屈膝,不敢有丝毫忤逆。”

白芷横抱双臂:“按你这么说,她对你那么好,我远不如她咯。”

淳于九畹笑起来,眉目间颇有几分宠溺的味道:“她只是在尽身为奴婢的本份,怎能与你比?”

她被他这副男人宠溺女人的表情弄的受不了,摆摆手:“你们男人是不是都这样,会说旧爱坏话来讨好新欢?”

淳于九畹伸手摸摸她的头:“我哪儿有说过瑞奴半句不好,她是好,但她的好之中有奴性,与从小伺候我的家奴没什么两样,而你不同。”

“我怎么不同了?”

“你淘气得精致”

白芷瞪圆眼睛,一脸懵逼,骂我呢还是夸我呢。

淳于九畹微微一笑,继续翻书。

见不理她,白芷没事找事:“那你还想瑞奴吗……”

沉默,沉默不是金,沉默是胶着的空气。

终于淳于九畹打破沉默。

“她的死,我会追究,”他呼出口气,白雾在丝丝缕缕日光中形成丝丝袅袅的半透明烟雾:“你若是觉得跟着我危险,可以择时间离去。”

白芷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还你侬我侬,不过是说错句话,就要敢自己走?!

她心一下揪疼,无比后悔,想说赔礼道歉的话,又觉得气不过,凭什么是我道歉,我有没错。

尴尬间,马车听,王府到了。白芷稍稍松一口气,淳于九畹却掠过她,放下书,径直下车。

他撩帘,风掀起她未挽束的长发,如浓墨一背淌开,有几缕流苏垂过他衣裳,析析落落如水纹轻漾,看上去又轻盈,又寂寥。

白芷眼睛没有去处,只拎着零碎的东西瞅,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甚至不知如何开口。

“我是曾说过只要你跟着我,我会好好照顾你。”顿一顿,他说:“可是瑞奴、夏华接连的死,不得不让我承认自己能力有限。”他抬睫看着白芷,可惜逆着光,看不清眸中的情绪。

白芷怎么都看不清淳于九畹眼眸中的情绪。

“我是想留着你,可是我突然明白,我不能那么自私。”

说完,他就走了。

帘垂下,空间一下暗下来,隔离外界的小空间,令白芷觉得安心。她蜷缩起双膝。善解人意的马车夫并未多问,默默地将马车驾往王府的马舍。

王府啊——白芷想,有淳于九畹的地方,他总会回来的地方,只要等在这里,就不愁不会见到他。她啊,就是想见到他。

人所知皆来自接触的人事物,凡所未知的,并非是不存在,例如瑞奴的死,居住在别院的白芷想破头都想不出的,事实上在王府已是人尽皆知的公开秘密。

当白芷躲在马车里做缩头乌龟时,外面传来小媚爽利的嗓门:“你怎么还不下来。”

白芷扭捏的挑来帘子,打了声招呼。

小媚左右抱臂,逡巡着眼:“殿下安排侧殿给你住,跟我走吧。”

不住之前的客居了?白芷回想起来,那之前是瑞奴住过的屋子。回想起之前在车上与淳于九畹的争吵,她琢磨得有些不是滋味。

小媚是心直口快的姑娘,白芷稍一试问就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出来,根据这些时日王府的调查及瑞奴留下的书信,是有人以瑞奴父母为要挟,逼迫瑞奴偷窃贴身玉佩,意图偷偷实行巫术伤害殿下——可那时的瑞奴也没想到莫须有的巫术远不如实打实的犯罪证物来得更有伤害力,然而对于瑞奴而言,实施诅咒已难以接受。许是与坏人闹分歧,亦或是从一开始坏人就没想过让她活下去,总而言之,她死在青白寺,那个让殿下背上杀人罪名的地方。

王府溯暖居乃淳于九畹寝宫,旁侧偏殿,是为白芷临时整理出来的屋子。

雕梁画栋,水曲柳家具,地铺软垫,桌上冰鲜,白芷听小媚徐徐道来瑞奴的结局,手上拎着葡萄,却觉得不太有胃口。

若不是瑞奴深受冤屈,留下纸条,只怕得一直承受这不白之冤。

“坏人是谁找出来了吗?”

小媚丢一粒葡萄到嘴里,微微颦眉,眉头一皱吞下去:“不太甜了,这么快就入秋了。”

白芷将果盘推到她面前。小媚拍拍手,从椅子上站起来:“找不找出来,瑞奴都枉死。”

白芷一愣,刚想问为什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真是傻,她都知道了,淳于九畹能不知道吗,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提都未曾提过半字为瑞奴报仇,他是没这心思,还是坏人是难以抗衡的。

天凉了啊,白芷看着窗外的树叶从边缘开始变黄,心里也跟着莫名的有些冷意。

吃过晚饭,白芷头闷得慌推门外走。

竹影斜动,黑白成影,在地上一线一线像蛇蜿蜒,白芷肌肤生寒,就近徘徊,冷不丁暗魅魅的视线被一丁火红打破,白芷定睛看见一栋大屋子,小媚正站在窗前推窗户,如何将两扇窗户开得角度灵巧精确,刚好透凉,又不至热气入,若没有几十年贵族生活的淫浸,这小细节怎把捏准确。

二三杂役端茶铺床。

淳于九畹坐在书桌前整理事务,随后杂役退出,小媚束手站在淳于九畹跟前,淳于九畹抬都未曾抬头看她,小媚主动嘱咐道:“殿下,明日是您探望皇后的例行时日。”

“嗯,”淳于九畹温声软语与小媚交流,明日最重要的事定然是青白寺凶杀案。

越过京兆尹、越过丞相府,最后的目的地,将是皇宫深处。

王府中溯暖居闲杂人等不可靠近,白芷坐在竹影中,断续可闻主仆二人谈话。

现在的淳于九畹,看似安全无事,实则祸根犹在,他一日不斩草除根,就一日如烈火油烹。

淳于九畹要做得事情琐碎,打压或沟通知晓此事者,及联系宫内摸清皇上的心情状况等,这些零厘交付给靠谱的属下即可,小媚得令退下。而还有一个涉及案情的人,需要他亲自去谈。

周围骤静,风卷竹叶喧闹如涛,白芷猛地察觉有视线注视着自己,她激凛回头,淳于九畹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

她吓得跳起来:“你来做什么?”

淳于九畹笑起来:“这话该我问你吧?”

白芷:“……”不容白芷多废话,淳于九畹直言直语道:“明天陪我去皇宫去探望母后。”

原来他刚才说的涉及案情的人就是在自己,白芷回过味来,被搬到侧殿的目的,就是为了为他所用,仅此而已。

这个人真是现实的很。

她从此会行走在他身边,替代瑞奴的位置,而伊人已逝,为眼前这个人,然而面前这个人恍若未有感觉一般,换一个跟班就像换一只宠物那般随心所欲吗。

白芷情绪一上来,脱口而出:“以前都是瑞奴陪你的吧。”

淳于九畹微眯着眼瞧她。

白芷心里突突乱跳,下意识用笑缓和气氛。裂开嘴却笑得难看:“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瑞奴的啊,探望你母后的时候吗?”

风摇竹影,乱影齐舞,淳于九畹突然伸手,拢拢白芷被吹鼓起的领口,他指腹妥帖,落在肌肤上烫成一片。

“你既话已问到此,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今晚都告诉你吧。”

他牵她手回来房间,桌上碗碟中有甜点,他没有吃零食习惯,白芷探索他眼神,笃定到是为自己准备的答案。

火光融融,白芷落座,一冷一热,打了个喷嚏。

走在前面的淳于九畹绕到床畔,捞起件男式外衣递给她:“你身体弱,我这里只有这个,先保暖。”

白芷垫过,距离上一颗九天圣丸间隔一天,她人已好转不少。但为避免多话,她还是老实披上,男款过长,下摆垂落到地上。

“谢谢。”

淳于九畹递过来一盏暖暖的茶水。白芷又接过。淳于九畹正襟危坐在桌对面,眉眼含暖,淡淡的看着她,直至白芷再无它事,这才缓缓道:“事情开始的时间,应该是在一年前,瑞奴满二十五岁出宫,我在无意间得知,瑞奴的籍贯并非是我们本国人,而是遥远的东荒。”

白芷手捧着茶水,眨巴眼。

淳于九畹九畹指尖轻抚杯沿,长睫投影在一杯碧潭青波里泛了冷色:“一追究,才知道她原是从东荒收购的美人,不知何故竟到我母妃身后做宫女。”

一个国外人不知底细,白芷理解淳于九畹的顾虑:“东荒与我们大巽是敌是友?”

“这世界分五国,上,下九夷,左云泽,右东荒。在大巽与云泽的海域之间有一个名叫小晔的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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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入荣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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