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与他成什么关系了?既没有八抬大轿做大房娘娘,又不甘屈居妾室,那便以钱相易?公平交易,一往一来,清打清算,两不相欠?”白芷哼道,“之后便沦为玩物般,任人揉搓捏扁?”
小媚忙摆手:“你这就是说气话了,殿下他不是那种小气的人。或许因为最近太忙忽略了,亦或是不知白姑娘钱财的状况,放心,我回去一说就好了。”
白芷一下伸手抓住她手:“你不准跟他说。”
小媚一愣:“啊?”
“不准说就不准说!”白芷逼视她眼睛,人真是奇怪的,有些话,面对女孩子就天然,可要对男的说出来,有些东西就变了味。
“我还有我师门,不行去找师兄找路爷爷找师父,天下之大总饿不死我的,反正你不能告诉他!”白芷激动得站起来,原地转了半圈,深吸口气,待心血平缓些,苦笑道,“我不愿他以掺了异色的眼光看我……其实我不是想向你要物质,而只是想找一个人吐槽,就只是吐槽,你能理解吗。”
小媚叹口气:“你还真是喜欢他啊。”
白芷反问道:“你喜欢过人吗?”
小媚摇头:“未曾有过……朦胧好感的算吧,未曾像你这样的。”
“那你以后总要谈婚论嫁的。”
小媚掩面:“怎么从你就说到我来,到时当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门当户对的,见着不讨厌的,就结了。”
“要你喜欢上一个人,他要么年长于你很多岁,或小你许多岁,或身边有良妻美妾,或看不上你,你肯定会想,那就不喜欢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人活着,又不单只是为了谈情说爱!”小媚反对。
白芷的陷入柔情似水:“所以,很多个失眠的夜里我都一边懊恼一边不舍,我便思索,自己究竟是不舍什么。我活了十八岁,差不多一辈子三分之一的岁月,才在恰好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一个同样诚心相待的人,他没有家室的顾虑,我也没有,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于千万人中,于亿万人中,我就只遇着了这么一个。情之一事真的多么难得!”她的声线低下去,“有了他,便觉从前的活着都是重复,一个人的出现,点亮了生命的光——即便他有钱财上的不好,野心上的图谋,可人又哪儿能完美的呢。只要情感在就好了。抛却生命的必需品,其实人活着并没有大意思。”
小媚被她一腔长篇大论震慑得说不出话来,瞪大眼睛,应付道:“你觉得好,那便好吧。”
白芷似听不出话语中的敷衍,她将辗转反侧的苦闷一口气说出来,心就像被剖开了般敞亮,连带呼吸都顺畅了不少。
于是微笑道:“所以我便不想主动去要,我宁愿他欠我,永远都欠我最好,这样我就能永远向他索要了。”
小媚闷着头不好再搭话,白芷背贴车壁,感受雨滴冲刷外壁的震颤感。
车停行止。
临到午门外车不得再入。
下车前小媚拿出一把十六骨雨伞给白芷,随她下地,将王府身份铭牌拿予侍卫验看。得到通过的允许后,小媚说她一个下人,未得到命令不敢擅入,只得白芷独入。
可白芷哪里识路,刚想问,小媚已抬手从宫墙内伫立的一名公公挥手打招呼。公公微笑致意。二人是旧识。小媚轻推她一把,催促快去,殿下不知等得有多着急。
“姑娘不必着急,殿下正坐在偏殿里喝茶呢。”
见白芷脚踩浅水坑,公公善意提醒道。
白芷不解:“那殿下今天来宫里做什么?”
“今儿是殿下月中例行进宫敬孝,可惜皇上龙体受凉不便见人,皇后娘娘更是从不在雨天开门的。”
斜风细雨入伞,吹得白芷一个寒颤,上次易容来是为了哄瞒皇后、与作为证人求陛下断案。那这一次来都不见人,她想不明白淳于九畹的目的了。
一径来到侧殿。
隐于林间,静中取雅,饰琉璃金瓦,苍青色屋檐与朱红色椒墙,清净而肃穆。
房门半开半合,中无光亮,雨滴清凌凌的打在石阶上,泛出破碎白光,冷得像无人居住的样子。
白芷无端毛骨悚然起来,哪儿有什么坐卧饮茶,连奉茶的宫人的影子都见不着!她吓得后退半步,那公公还在往前招呼她:“白姑娘你去哪儿?”
“你骗我!”她大声吼道。
此时斜地里突然一声轻柔话语:“小芷你小声些。”
白芷抬头见淳于九畹跨过门槛走出来。
衣袍当风,不可描摹的眉眼,确凿是他无疑了。
一颗心落到肚子里,白芷深深的长舒了一口气,而一旁的淳于九畹已挥手让公公推下。公公屈膝后退,顺带合上了门。
四方小院子,一片清静无人。
杂草蔓生,阴森凄凉,白芷抓住淳于九畹的手:“这里是哪里?”
“韶华殿偏殿后门,”笑睇她,“怎么,害怕?”
白芷老实点头。
然则,淳于九畹已带她走进空荡荡的屋内。
垂帘下有灯,白惨惨的凝在生灰石柱上,偶有风过,摇响檐角铃马。
当——当——
他说了一句话,便将她安置垂帘后,自己则那黑幽幽殿内打了个响指。
她一身冷汗,静默等待,日将西斜,低温空气中可见口中吐出的白雾,白雾凝聚,将而未散的样子。就仿佛是从她身体里生出的一抹生魂。满脑子空空,只记得他先前轻悠悠说的一句话:“等会儿有好戏可以看。”
当朝华贵妃容培华,乃当朝礼部尚书容谨声大人嫡长女,十六岁入宫后,一路擢升宫位,育有一子淳于泽,聪慧伶俐,卓识远见,颇得圣上宠爱,太子位置空悬至今,泽隐有位继太子之像,在朝野中颇得威望助力,母凭子贵,华贵妃也主掌宫中大权——天时地利人和,十余年帝后不和,皇后不理俗世,她论资排辈成为实质上统管六宫的女主人。
月中的日子,成年皇子例行入宫请安,阿泽的跟班九儿来传话说,落雨浑身湿透,碍于宫女,暂先在偏殿里更衣。
桃酥糕点从出炉摆到冷凉,左等右等也不见阿泽来。
宫女墨玉提醒说,今儿二殿下跟前伺候的九儿平日里不常见,莫非是因为不熟悉所以耽误了时辰。
关心则乱,华贵妃再坐不住,移驾往偏殿走去。
将黑未黑时候,天地间像蒙了一层重纱,什么都看得清,却什么都轮廓模糊。墨玉引灯在前,荒草游廊,只听见她们一行脚步声回荡。她在后宫飞扬跋扈多时,坐拥锦绣繁华堆,鲜有这股冷气嗖嗖的况境,湿雨沾到肌肤,从毛孔里都渗出寒气来。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从前害死的那些人,阴阴切切诅咒她不得好死。
不觉怯了步,可一想到阿泽就在前方,硬着头皮喊了一声:“孩子你在吗?”
灯火溶溶的前屋里,传来阿泽慌忙的声音:“母后您怎么来了?”窗户上映有挺拔秀气的影子,华贵妃的心缓缓落下,长吁口气,走在最前面的墨玉见机行事,轻扣门扉:“二殿下您怎么还不来?娘娘等你好久了?”话音刚落,室内豆点灯光应声而灭,一片漆黑中,吱呀门牙酸的打开,从中伸出手白得发光的手,瞬间抓住墨玉。
墨玉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一把抓了进去。
门扑通重重关上。
墨玉吭都没吭一声,眼睁睁就从众人面前消失,像被吞噬了一般。
近在咫尺的华贵妃吓得后退两步,跌撞到尾随的小宫女们,小宫女们更是不争气,个个惊声尖叫,声透耳膜,头皮都像要被削掉。灯笼的光从下往上浮起来,看个个都脸色如水鬼般苍白。华贵妃厉声呵斥:“闭嘴!”小宫女们赶忙禁声。
华贵妃倚着湿漉漉的梁柱,犹自镇定的喊道:“阿泽,阿泽你在哪儿呢?”
滴答,有粘稠而温热的东西低落在她肩头。
“呵呵,我在这儿呢。”一道阴气惨惨的音线在天灵盖上回响,华贵妃抬头便见到一张血肉斑驳的脸,瑞奴倒挂着,翻着白眼,血红的嘴唇,几乎贴到她的脸上。
“我被碎尸万段在金佛里……我死得好惨啊……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啊啊啊啊啊——”
这一吓非同小可,宫女们本能的就往后狂奔,留下灯笼滚滚,火光一扑一闪,那鬼脸上的光影也一晖一暗,华贵妃早软瘫坐在栏杆上,鬓钗凌乱,一背冷水,颤声道:“你一个低贱的下人,凭什么说是本宫杀了你!”她一身抖如筛糠。
“你只手遮天,证据抹得干净,京兆尹又是你的人,以为人不知,就是己莫为了?”白芷咧着血红的嘴狂笑道,“天道好轮回,人不收你,自有天来收。”
华贵妃可怜巴巴的坐在阴影里,她半身被梁柱阴影挡住,看不清表情,肩膀抖个不停。
都着抖着,白芷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华贵妃有点像是在哭,又有点不像。
白芷刚眼神望向淳于九畹站的方向。耳畔突然就听见华贵妃狂妄的笑声。
那笑声再无平日里娇滴滴的媚态,而是一种浑然不畏的癫狂。
不会吧,这就疯了?
这反应太反常,僵得白芷准备好的台词说不下去。猛然间,华贵妃站起来身来,脸暴露在光线中,她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犹如蛰伏已久的野兽嗅到血腥气。
她抬起镶嵌长金指甲的手指,一巴掌狠狠扇在白芷脸上。
“敢跟本宫装神弄鬼,本宫杀人的时候你还在娘胎里呢!”
白芷愣住。
许是感受到皮肤相触的温热,华贵妃左右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变态的表情:“正觉得装得无聊呢……今儿来了个活靶子!”
左右开弓,又是两巴掌,打得白芷哇哇乱叫。她被裹住双腿,一下子变成活靶子。
情况陡然逆转,藏身在屋内拉绳索的淳于九畹也再忍不下去,“住手,”他出声喝道。
华贵妃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冷笑着看白芷的绳子松下,人委顿在地不敢看她。房门洞开,淳于九畹走出来扶起白芷:“没事儿吧?”他不忍的看着她红肿的嘴脸,白芷更是气得满脸泪水。一场鬼吓变成闹剧,华贵妃狂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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