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你母后不喜欢雨天,嫌地湿嫌雨闹,我就不一样,我偏就要对着干,天地间越乱才越好。”
淳于九畹恨声道:“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
华贵妃一脚踢飞碍事的灯笼:“真有点好玩……我想想,你是想逼问我青白寺的口供吧?就算我承认了又怎么样,又没人证物证。”
淳于九畹道:“那你承认是你做的了?”
华贵妃躬身上前,几乎贴上淳于九畹的脸,媚笑道:“是我命人在青白寺养了几千只老鼠,是我在狩猎时让大臣们射击你去青白寺——是谁让你虚伪呢,总要与阿泽对着干,装作仁慈良善不杀生的样子。”
“那就是你做的?!”
华贵妃不说话,算是默认。
淳于九畹道:“你恨我我可以理解,可你为何连瑞奴都不放过?”
华贵妃“哟”了一声讽刺道:“这样可以毁了你的名声啊,爱妾死得如此之惨,别人听了会觉得你王府是龙潭虎穴,一家不扫何以扫天下?一个王府都管理不好还妄想管理国家朝政呢?”她抬起身,抽出罗帕细细致致的擦指甲缝,“你以为陛下皇子那么多,为何阿泽能笼络道人,而你却不行?”
“父皇后宫三千,这也是为何你能独掌大权。”
“谢谢夸奖哦,”华贵妃厚着脸皮抛了个媚眼。
“可你没想到我会将计就计带走吴紫的义子梅生,并且杀了他吧?”淳于九畹不甘道。
华贵妃撇嘴:“是没想到……给我惹了麻烦。”说着有些气恼的霍然起身,门那边探头探脑两名小宫女,刚才跑得及落了主子,回过来补罪的。
“以后麻烦事还多得是。”淳于九畹威胁道。
华贵妃睇了他一眼:“那又如何?陛下说了已经翻篇了?好不容易抓着我一个证据不容易,舍不得放弃是吧?”
见淳于九畹置于尴尬境地,白芷帮忙道:“九畹与陛下终究是父子关系,你这样算计,总有搂不住的时候,到时候墙倒众人推!”
华贵妃脸色一冷:“要说把柄——大皇子殿下,您想想为什么我偏要将瑞奴剁碎了放金身里?真麻烦又浪费时间,”眼神复杂,讥讽的望向他,“我提醒下,为什么是金身?”
简简单单一句话,如冬日浇了盆冷水,白芷清清楚楚感觉到淳于九畹浑身战栗了下,原本争锋相对的他一下子失了精神。白芷心疼的无以复加,嘴硬道:“青白寺就那么大,尸体不放金身放哪里?”
“你闭嘴!”没想到,淳于九畹反过来呵斥她。
这还是他第一次凶她。
气得白芷干瞪眼。
“是啊,人急了,不躲佛像里还能躲哪儿?”华贵妃捂着袖子,噗嗤轻笑,“二十多年前的宫廷旧事,我也知道的哦?”她声音低不可闻,如鬼魅魍魉之音,淳于九畹一下子像被抽了魂魄,头重重垂落。白芷昂头怒视,如果目光能杀人,华贵妃已经死了千百次。
华贵妃应着她的脸:“这双眼睛……”她说着狂笑起来,好似想起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抚手拍着柱子,一下又一下。原本犹犹豫豫走来的小宫女们又被吓得不敢动弹。
眼睛这句话引起白芷注意,她记得第一次跟淳于九畹好的时候,她问起他为何喜欢自己,他也说是因为好看。
而今,华贵妃提到了眼睛。
“我眼睛怎么了?”白芷大声道,“碍着你这毒妇什么事?!”
华贵妃笑得呛咳:“变态、都是变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吁着气,“小姑娘,你喜欢他是吧?我告诉你,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根本就不是瑞奴——”话未说完,淳于九畹怒吼道:“你闭嘴!”震耳发聩,白芷被他吓得发抖,华贵妃不管不顾继续道,“而是跟瑞奴有过关系的一个人!”淳于九畹猛地站起来,矫捷如恶虎般扑向华贵妃,将她推倒向庭院,一水的荒草,她狼狈不堪的打了个滚,头发贴着脸颊滑落,像半透明的生梨。
“就连这个小丫头,你跟她在一起不过是因为眼睛与那个人长得像!”华贵妃凄厉至极的鬼吼鬼叫着,如怨灵鬼怪,令人毛骨悚然,摔远了一段距离,淳于九畹一步跨不过勾栏,况且宫女们又冲进雨里救人,一时见情况不对,他二话不说,拔腿就走。
徒留下白芷在原地,白芷又慌又怕,顾不上疼痛,一瘸一拐的追去淳于九畹。
他的衣袍凌冽的消失在后屋,像一幅作废了的墨画,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白芷犹听得见华贵妃声嘶力竭的诅咒:“束手待毙吧,你个废物,你注定是输的,谁都别想保得住!”
白芷从骨子里打了个寒颤。
屋子里又桌又椅,白芷撞得青一块紫一块,不小心脚下绊到昏迷的墨玉,堪堪摔倒时,有人扶住她。
“殿下……”她慌张道。
淳于九畹没有说话,拉起她走出门外,回到一开始进来的偏殿。
雨未歇。
没有伞,凄风苦雨打在脸上,被打得肿痛的地方有点凉凉的舒服,旁侧高高的淳于九畹灰青着脸,形象是从未有过的惨败。一路高高的甬道像监狱般步步难行。午门外车夫还在排队等着,见到主子回来忙递上干帕子与热茶,神色倒似淡然,有点见怪不惊的样子。
这是常有过的事?白芷缩在车厢里,望向淳于九畹那张好看的脸,如冰雕雪砌一般,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惊艳,还以为是从画中走出,谁能想到背后都有这样的不堪?
白芷鼻子一酸。
又冷又湿又脏又狼狈,还挨了打,还被人嫌弃,一股脑的委屈情绪就涌上来,她刚忍住哽咽一声,就听见薄冷的话语:“我烦透了你别出声!”
白芷愣了愣,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淳于九畹索性闭上眼。
白芷忍了忍,气不打一处来:“原来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是不是?”
淳于九畹皱眉:“我要不喜欢你,干嘛要和你在一起?多得是高门贵女给我挑!”
白芷气小了些,可还是不依不饶:“华贵妃说了是因为我的眼睛。”
淳于九畹头无力的抵在车壁上:“这世上的美人儿都长得差不多,我要真图好看干脆去民间选美岂不是更好?”
那是因为你不可能去民间选美!白芷心里想着没说出来,自己不过刚好是凑巧,省了你气力。
她真是心力交瘁,假发不知何时被拉扯掉,稀稀拉拉的落满前身,她理不干净,干脆将浸满雨水的假发取下来。师父给的珍品算了毁了,她真不知道自己在异想天开的图谋些什么。闭上眼睛,泪水扑朔朔滚下来,过往因情阴郁的心情与当下重叠,她想起那些日夜熬得苦来,她第一次当着他的面想,自己一定一定要及时止损。
“停车!”淳于九畹突然睁开眼睛。
马车堪堪听闻,他撩帘就钻出去。
车夫与白芷的叫喊声同时响起。
“殿下!”
“你去哪儿?!”白芷拖着长长的哭腔挽留道,她作势也拉开车帘,见水光锃亮的夜路上,他撑开伞,眉角眼梢尽是不耐烦,一身湿衣裹体,显现出高大壮阔的形体。
“拦住白姑娘。”他冷声道,头也不回。
白芷的哭声一下子压过雨响。
闻声他的步伐稍缓:“我还有事情未完,你先回去休息,免得风寒。”
车夫听命的放下车帘,她只能透过车窗去看他渐行渐远,孑然独立,像茫茫天地间岁随波飘远的睡莲。折过巷道后,她便彻底看不见他了。
心里像有线断掉,割得灵魂都在疼痛。
她再忍不住,彻底嚎啕大哭起来。
从前纵有百种不满,一朝见他都顿时化作乌云尽散。
而今剥开初见的幻象,认识到连皮带血的现实,彼此见到最狼狈的一面。
那种情深意切,沾染上了尘埃,烙在心上,再也忘不掉。
想起他,一句句一件件,仔细筛滤,全是疑点,她不明白人怎么能连自己都骗了呢。
白芷坐在案榻前写字。
盘中桔子摘下久了,散发出腐烂的甜腻味道——这世间,什么都会质变的,至少,他还是耽于自己的。这么一想,心头便释然不少。
何不再相信他一次?没了他,她就没有爱人了。
他说是喜欢她的,万一是真的呢?
白芷想了又想,将倾诉欲付诸纸墨,写了又烧掉。
榻后安置了一个精美的熏笼,白芷便将纸笺塞进雕花镂空里,见火焰卷噬,纸由白变黑,黑白过渡间有条金色的燃烧线,像生命消失前爆发最璀璨的色彩。
屋内整洁一新,好些物件都被换成更高品质,就连伺候的人,也多了好些陌生面孔。
从前是待客,就净月一人伺候,其余的从公中出。
此番回来,倒真像是居家过日子。不过白芷不傻,她注意到婆子们眸中警惕神色,恭谨少戒备多,回来时她去院子里找猫,便有人悄无声息的追随——这令白芷想起监狱里的狱卒。
唤来净月,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有老婆子嘴快道,您是殿下的心上人,哪儿都跟着殿下去,自然得多照顾的。
白芷明白了,这是有人顾虑她知道太多,有将她软禁的意思。
真真是又尴尬又无奈,她蹲在地上盯着大黑猫吃剩的饭碗,半天一动不动。
老婆子们莫名其妙,似乎无法理解小姑娘为何因为一只流浪猫如此伤心。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将自己弄到如此境地,自作自受,白芷真是有苦说不出。
入睡时分,小媚过来巡查新人事宜时,白芷还坐在地上数蚂蚁,小媚无语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在等我的猫。”
“……”
“我就这一个念想了,”白芷耍无赖。
此时一个老婆子,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来,手里拎着大黑猫后颈肉:“白姑娘,我们找着这家伙了,因雨天避雨,躲到厨房那块儿的鸽子窝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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