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曹若柔歪斜在小榻上,沉重的眼皮很努力地掀开,眼里却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光彩。

曹老夫人看得一阵心疼,苍老的手颤颤巍巍摸上孙女瘦削泛黄的脸颊,嘴里一个劲儿地叫着“心肝儿”。

看着妹妹病沉沉的模样,曹世矜也十分揪心,往前,他一心扑在战事上,嫌回曹王府太麻烦,如今,他在金骢台里藏着一个秘密,更不方便回来了。

“阿兄,我也想看看,那位祥瑞美人……到底有多美……咳咳……”

见祖母、兄长都为自己的病忧心,曹若柔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本想缓和一下凝重的气氛,话还未说完,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她连忙拿帕子捂住嘴。袖口随她的动作微微下落,露出她那骨瘦如柴的手腕,看得人心惊,这样细的腕子,几岁大的小孩都不如。

曹老夫人楼住孙女,一面给孙女拍背顺气,一面同孙子说:“过两日便是除夕,过年你总该待在府里的。”

曹世矜沉默不语。

曹老夫人有些生气,“你妹妹都已病成这副样子,你还不肯回来?”

曹若柔缓缓放下手帕,说:“阿兄,回来吧,咱们一家人好好过个年……”

也许,这是她活在这世上过的最后一个年了。

曹老夫人知道孙女的意思,忍不住流下悲伤的眼泪,她忽然想到什么,苍老的眼眸里放出亮光,定定看着曹世矜,“据说,你藏在金骢台的美人是降世的祥瑞,那短命的皇帝还想借她的福气延续寿命,你快将人带回来,兴许!兴许她能让阿柔的身子好起来!”

到了这种时候,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的。

曹若柔拉住激动的祖母,微微摇头,她的身子她自己最清楚,吃下的药,她总忍不住吐出来,吃下的东西更是如此,病怎么会好呢?可是她就是没胃口,吃不下,她越是努力地吃,越是厉害地吐。

这样子,谁能救得了她?

曹老夫人不管别的,紧紧攥着孙女的手,期盼地望着孙子。

曹世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

范昕一觉醒来,肚子饿了。

正好到了饭点,丫鬟入内摆菜。

范昕跳下小榻,凑过去,扯下一只鸡腿,美滋滋地吃起来。

丫鬟避着她往外退。

范昕扯下另一只鸡腿,递过去,邀丫鬟一起吃。

丫鬟红了脸,仓皇跑走了。

范昕嘟嘟嘴,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盘腿坐下,一手一只鸡腿,左一口,右一口,正吃得开心的时候,曹世矜回来了,吓得她一下噎住,勾着身子一阵咳嗽。

走到范昕身旁,曹世矜蹲下身,捏住范昕的脸颊,从她红润油亮的小嘴里,还能看到咀嚼一半的鸡腿肉,真像只贪吃的小玉鼠,她似乎不论吃什么东西,都吃得很香,让人一看就很有胃口,也想尝一尝,或许,将她带回府里,让她陪着阿柔饮食,也能让阿柔的胃口好一些。

曹世矜想着,告诉范昕要去曹王府过年的事。

范昕本来还在暗暗怪他回来得突然,严重影响她吃饭的心情,一听有机会离开金骢台,立马精神振奋,两手握着的鸡腿像两只小鼓槌,虚空捶打着某支欢乐曲。

见她如此开心,曹世矜也笑了,俊美脸庞上的阴冷之气消减几分。

第二日,范昕穿上一身滚着软毛边的小夹袄,小棉裙,顶着一身喜气洋洋的装饰坐上去曹王府的轿子。她先前病那一场,样子实在可怜。曹世矜知道她身子弱,舍不得带她骑马受寒,便让她坐了轿子,他则一刻也不耽搁,天未亮时已从密道出城,在军中排兵布阵、操练士兵了。

轿子下山,摇摇晃晃。

范昕歪着头打了一会儿盹,听着外边嘈杂的吆喝声,她才睁开眼,撩起帘子一角往外看,轿子已经下山进入并州城的闹市。黑亮的眼珠咕噜噜一转,范昕捂着肚子哀声叫唤,陪在轿子旁的丫鬟一惊,撩开帘子问:“姑娘怎么了?”

范昕鼓着小脸,做出痛苦的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丫鬟:“姑娘肚子疼?”

范昕重重地点点头。

丫鬟一脸焦急之色,东张西望,不知如何是好。

范昕眼珠一转,叫得更加凄惨,仿佛有人拿刀割她的肠子。

丫鬟只好让轿夫先停下。

范昕找准机会,掀开帘子冲出小轿,不等丫鬟、轿夫反应过来,撒开手脚拼命地跑。

她这几日吃好、喝好、睡好,体力充沛,精神抖擞,跑起来又快又灵活,活像一只终于从笼子里脱逃的小玉鼠,上窜下跳,东钻西拱,丫鬟与轿夫在后面大声叫喊,随行的侍卫极速追赶,竟都追不上她。

*

顾兰归从小酒馆里出来,脸上是很失望的表情。

一个时辰前,他得到消息,有人或许知晓阿昕的去向,他满怀希望地找来,见到的却是个说话颠三倒四的酒鬼,照旧是一无所获。

沿着热闹的长街走着,顾兰归心情沉重。

阿昕,你在哪儿呢?

在他身后不远处,范昕咻咻地跑着,追赶她的侍卫愈来愈逼近,就要逮住她。

混乱的场面把那街边卖鱼的小贩吓一大跳。

小贩一哆嗦,手里掐着的一尾活鱼飞出,落在地上,正巧落在范昕将要落脚的地方。

范昕惊呼一声,已经避无可避,一脚踩在鱼上,扑腾着两只无所把持的手臂,在街道上滑行,朝着街边落寞走着的顾兰归撞去。

顾兰归似有察觉,转过身一探究竟。

范昕一下跌进他怀里,仓皇抬起头。摄人心魂的美丽脸庞撞入顾兰归清风明月般温柔的眼眸里。

四目相对,范昕愣住。

这双眼睛……好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姑娘,你没事吧?”

温润如玉的声音飘进耳中。

范昕忽觉心头绞痛,一股莫名的悲伤袭来,令她留下眼泪。

顾兰归愣住,心里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皱起眉头,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伤着了?要不要紧?”

范昕刚一张嘴,听着身后逼近的响动,忽然想到自己还在逃命,她已经跑不动了,但也不甘心就这样被抓回去,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似乎很善良,或许,他会可怜她,救下她……

想着,范昕抓住顾兰归的手臂,正要开口求救,忽见一道杀气腾腾的身影出现在顾兰归身后。

曹世矜!

像是被人掐住喉咙,范昕吓得一个字说不出。

眨眼间,曹世矜已经到近前,一把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范昕刚一张嘴,便被他捂住嘴,短促的惊呼在他灼热的掌心里变成呜呜的抗议。

“兰归。”

曹世矜唤了一声,将范昕的脸往自己怀里藏。

此时,他是心虚的。

顾兰归看着很不情愿被挟持的范昕,眉头皱得更紧几分,“世矜,这是……”

曹世矜:“我新纳的妾室,性子比较野。”

顾兰归眼神诧异,“妾室?”

他将视线移到范昕身上,似有探究之意。

曹世矜:“祖母在府里等着,不便多耽搁,改日再与你细说。”

说罢,他捂着范昕的嘴,将人紧搂在怀里,几乎是架着带离顾兰归身边。

顾兰归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好友,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慌乱,像是错过了什么。

等回到小轿前,曹世矜冷着脸松开手。

范昕呼呼喘气,揉搓着被捂疼了的脸颊。

曹世矜一把将她塞进轿子里,吩咐轿夫起轿。范昕还未坐稳,轿子一起,晃得她一头磕在小轿侧壁上,捂着撞疼的额头,她气哼哼地掀开帘子,见曹世矜骑上了黑骏马,看来是要亲自将她押送去曹王府。

知道逃脱无望,范昕泄了气,沮丧地仰靠在小轿后壁上。

那双清风明月般温柔的眼眸忽然重现在她眼前。

兰归……顾兰归,好熟悉的名字。

范昕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书里,大反派身边有个生死相托的朋友,就叫顾兰归,只是书中对顾兰归着墨不多,她只知他是大反派的准妹夫,后来,早早地死了,成为大反派心中挥之不去的痛,每当攻下一座城池,大反派都会提着一壶酒登上城楼念着“兰归”二字。

范昕还记得在书里看到这一幕时的唏嘘。

奸邪狡诈的大反派,心狠手辣的大反派,只有一个朋友,他的名字叫作顾兰归。

*

范昕走进曹王府之时,流落江东的铁牛牛拿到报名参军给的银两,为饿得快要死了的铁王氏买了一口吃的续命。

“……听说,那祥瑞女让曹世矜夺了去!”

“江北地产富饶、兵强马壮,曹世矜再得祥瑞女,只怕更要气焰嚣张!”

“君上已下令,凡是勇猛好斗之人,不论出身,不论资历,在军中一律享有厚待!”

“……”

铁牛牛将钱都塞进他娘怀里,朝那几个说话的人追去。

“祥瑞女?是怎样的祥瑞女?”

几个汉子停下脚步,转头看来,见他憨头憨脑,都笑了起来。

“据说是个大美人,美得能把人的魂都勾走,曹世矜那阉贼,将这样的美人抢了去,真是暴殄天物!”

“美人?再美也没有我媳妇美。”

“你媳妇?你媳妇在哪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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