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皇帝与群臣感叹出宫见闻,谈及街头巷陌、文人俗子都在赞那城郊翠竹林的南宫先生,便问群臣,那南宫先生是何人?
群臣默然无语,左相萧南亭站出来,表示愿为陛下引荐。当然不是他好心,而是那南宫先生自己找上相府,一身邋里邋遢,表示自己活不下去了,恳请相爷赏口饭吃。
萧南亭知道皇帝愚钝分不清好赖,既然皇帝觉得那南宫是个人才,他就把人拉上朝堂,也能给杜家添添堵。
这件事说完,皇帝又谈起外面怡红院的某个歌姬,也拜托萧南亭帮忙找找。萧南亭巴不得皇帝玩物丧志,这两桩事做起来特别勤快。
隔日,南宫上朝堂,那位歌姬入后宫。又是一日,歌姬失足坠井。
玉窈抚着一支玉簪,对镜微笑自语:“抱歉,你呀,挡我路了。”
宫里经常死人,区区一个歌姬,不值得讨论,却能成为一个引子,掀起更大的风暴。
皇帝心痛不已,表示要查个清楚。查来查去,查到杜家二女身上,接着又查到宫外杜家,杜阁老赶紧跳出来,表示那都是有心人栽赃杜家。于是此事作罢。
萧贵妃在后宫听闻,气得把桌上东西一扫而净:“凭什么!那两个贱蹄子害了人还能好好的!”
显然她忘了,这种事她以前没有少干。
嬷嬷赶紧来劝:“娘娘莫气,那杜家二女再得宠,肚里也没有货。”
听到这句话,萧贵妃心里顿时好受些,情不自禁抚摸腹部,嘴角轻轻翘起。她已经得了皇帝承诺,只要这胎是个男孩,就是未来的太子。
皇帝说此事不能为外人所知,否则会招致群臣反对。萧贵妃信以为真,便连萧家的父亲都没告知,生怕走漏了风声。
此时门外进来一个宫女,手里提着食盒:“娘娘,萧大人送来一盒糕点,请娘娘尝尝。”
萧贵妃面色越喜,她本来是萧家被忽视的庶女。入宫前,得父亲叮嘱,切不能让其他妃子赶在她之前怀孕。所以她嚣张跋扈,天天给妃子们灌红花茶。只有杜家二女不畏萧家的威严,看都不看那红花茶一眼。
她本来还有些不安,没想自己居然怀孕了。自从她怀孕,宫外的萧家都对她格外照顾一些,时常派人入宫嘘寒问暖,送些吃食。
这些待遇都是她以前在萧家得不到的,萧贵妃自然欢喜,一边吃着那些糕点,一边说着:“还是爹疼我,知道我现在最喜欢吃酸的。”
然而这些心疼里都埋着毒药,夜里,萧贵妃被痛醒。她从被褥下摸出一滩血迹,惊得大叫起来。
这一夜,皇帝失去了他第一个孩子,勃然大怒,发誓一定要查明真凶。查来查去,又查到杜家女身上,还从她们的寝宫里搜出堕胎药渣。
她二人身边的宫女太监们纷纷跪地,把一切都招了。原是两位娘娘得宫外杜阁老指示,决不能让萧家先生下龙子。
萧贵妃小产未愈,一听说凶手查出来了,竟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跑到慎刑司,把杜家二女毁了容。
公公追来拦人时,她还挥舞着手里的簪子,歇斯底里喊着:“你们杀了我的孩子,我要你们生不如死!”
杜家在朝堂上有不少同党,上朝就跪倒一大片,恳请皇帝重新调查谋害皇嗣一案。而萧家领着另一波同党,非要把这个罪安在杜家头上。两边争来争去,谁也不虚谁。
正当皇帝无法抉择时,一向居于深宫的太后领着又一波人走上朝堂,站在萧家那一边,痛斥杜家二女祸乱后宫的桩桩事件,还抬出许多证据。
太后乃是慕容华和慕容静的生母,当初墨川叛乱,杜家支持的慕容麒隔岸观火,见死不救,令她咬牙切齿痛恨非常,如今有一个机会能对付杜家,自是一万个乐意。
她一来,杜家就算没罪,也成了有罪。
杜阁老当朝落狱,杜家二女还来不及为自己喊冤,就被赐下一杯鸩酒。杜家不好对付,皇帝表示要彻查,京城的风暴越来越大,底下百姓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祈安县这边,山里的强盗又来了。街上百姓们一看那帮虬髯抗刀客,就纷纷躲回屋里闭门关窗,妻儿老小抱作一团瑟瑟发抖。裴依寻家住巷子里,还没听到这个消息,唐桑曈想出去玩,她怕女儿走丢便跟着。
一到街上不见半个人影才意识到不对,刚回头就撞上那一帮强盗。领头的是个独眼,名字叫乔浑,坏事干多了,百姓们私下里都叫他混蛋。
乔浑喜欢女人,特别是漂亮不知人事的女人。以前他只是员外家里的长工。员外七老八十,养着一院子的娇妻美眷,却不能人事,只能看不能吃。而乔浑正值壮年,一身腱子肉,常叫那些女人们挪不开眼。
员外不知是嫉妒,还是提防,对乔浑非打即骂,常常把人抽个半死。
员外还有个女儿,大眼睛细眉毛,一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梨涡,非常漂亮,但十七八岁还未订亲。因为员外不知从哪儿听说,县令夫人生了怪病命不久矣,他便盼着那女人死了,自己女儿填上去。
可员外不知道,自己女儿心有所属,还是他最憎恨的乔浑。每次他打完乔浑,他女儿就会偷偷来到乔浑身边哭得梨花带雨。
乔浑背上鲜血淋漓,却还是对着心上人憨憨一笑:“小姐别怕,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县令夫人终于死了,员外女儿不愿嫁过去,求着情郎带自己走。乔浑犹豫了,他家里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照顾,不可能陪心上人浪迹天涯。
于是员外女儿投井自尽,马上又打仗,乔浑怕父母没人照顾,躲进山里逃兵役,可回来时,父母都被饿死了。原来朝廷不仅要人,还要粮,不给就抢。
乔浑抱着父母腐臭的尸体悲愤不已,嚎啕大哭,这和强盗有何分别!
原来当官的,做贼的,都一样。他成了强盗,被官兵射吓一只眼,又成为强盗头子,官兵们便跪在他面前。乔浑找到当初射他眼睛的兵,捉瞎他两只眼,扔到城外去了。
如今裴依寻被他逮到,清秀可怜的模样竟有几分像过去的小姐。他目光一晃,手就松了。裴依寻抓住这个机会,拉着女儿就跑。
可她一个孕妇哪儿能跑得过一伙儿强盗。很快那些强盗就追上来将人围拢,不怀好意地大笑着。
裴依寻前世看过不少电视剧,知道他们这笑声意味着什么。她首先担心的是腹中孩子,身子一软,拽着女儿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声色颤抖:“大老爷,你放过我吧!我腹中的孩子还没名字,它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我不想它连太阳都没瞧见,就离开这个世间!你放过我吧,只要你愿意放过我,我以后天天供你的长生牌,为你烧香祈福!”
唐桑曈年纪小小,已知世道艰难,哭着叩首而言:“大人,求你放过我娘亲和弟弟......”
“你怀孕了?”乔浑独眼一眯,用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再瞧瞧她腹部,果真鼓起来许多。顿时乔浑眼里的**就变成了嫌弃,又看看旁边那个小的,脸儿都还没长开,更不行。
他吐了一口唾沫,几分烦闷,骂了句:“晦气玩意儿!滚吧!”
能被强盗嫌弃可是一桩幸事,裴依寻劫后余生,慌忙拉着女儿爬起来逃命,一路上踉踉跄跄,到家了,双腿都还在打颤。
她余悸未消,光是关上房门还不够,又插上几道门栓,把锄头扁担钉耙拿来顶着大门。最后和其他百姓一样,抱着女儿缩在房中的某个角落瑟瑟发抖,乞求上苍,能让那些强盗早点离开此处。
县衙里的官差们倒是格外殷勤,准备了一桌席宴招待这些贵客,县令亲自作陪,生怕强盗们不满意。
酒过三巡,强盗们都吃饱了,乔浑一边剔牙一边慢悠悠说道:“县老爷,这都半个月了,山里兄弟们还饿着呢,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县令长得胖,在这饿殍千里的乱世里可是罕见,作为一个官对一伙盗贼佝偻着腰更是稀少:“侠客放心,稍后我马上叫人把东西抬上山去!”
他一副奴颜媚骨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坐上位的乔浑是哪里来的王子皇孙。
乔浑也瞧不起他,冷哼一声,带着强盗们离去。可刚出院门,就瞥见一抹衣裙。他立刻拐到假山后面,揪出来一个妙龄少女。
县官瞧一眼那少女,立刻白了脸色,匆匆挡在乔浑面前,磕磕绊绊道:“大人,这是我家小女,年少不懂事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
乔浑喝了几杯酒,脑子有些糊涂,恍然失语:“小姐——”
只是转瞬他又清醒过来,重新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强盗头子,对那可怜的女孩儿狞笑几声:“县老爷,我与你做个亲家如何?”
县官刚要摇头,乔浑便把刀往地上一杵。清脆的声音立马堵住了县官的嘴,他缓缓让开路,想要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格外扭曲怪异。
“怎么不好呢!怎么不好呢!”他耳边是女儿的啜泣声,声声欲绝,他还是说着,“能攀上大人这门亲,是小人三生修来的福气!”
乔浑抱起挣扎的少女,笑得越发得意:“三日后,我来迎娶你家女儿,现在就先验验货。”
其余强盗哈哈大笑,恭喜乔浑迎娶美娇娘。而县官不由自主垂下脑袋,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一句话也不说,死死咬住牙关。
日落西山,强盗们心满意足地走了。城里百姓们听说县官要嫁女后,都有些幸灾乐祸,想当初县官为讨那群强盗欢心,献祭了多少良人家的女儿,如今也算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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