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复仇

再漂亮的花总有看厌的时候,再美味的佳肴总有吃腻的时候。但世间有毒,能让人欲罢不能,越陷越深。

后宫万艳争春,开开败败,唯有玉窈这朵罂粟花,越发艳丽。皇帝中毒已深,根本离不开她,每月必临藏玉宫三次。

今夜他又来了,一进来就发现床头多一个铜炉。玉窈笑着说,那是香炉,里面烧着宁神香。

皇帝没有多想,顺手接过玉窈递来的琼浆,一饮而尽。

玉窈款款一笑,行了个礼:“陛下稍等,臣妾去换身衣裳。”

皇帝摇摇手,本想说句不用,奈何刚张口,舌头就开始打结,眼前的景致也开始模糊。他跌跌撞撞行至床边,嘟囔了句:“窈儿,你这酒真烈......”

不多时,眼前的光突然暗下。皇帝抬起头,瞥见个模糊的清影,再睁眼仔细一瞧,见是玉窈的模样,便傻乎乎裂开嘴:“窈儿,你今儿可漂亮。”

若是以往,玉窈得了他这句赞美,必定会扑进他怀里撒个娇。可现在的人儿只顾立着,一动不动,还掉了几滴眼泪。

皇帝脑子模糊,没有注意到这些异常,见人不动,就自己上手,把人拖到床上。转眼间,床上春光旖旎,呻吟不断。

床头的铜炉生出淡淡烟云,弥散整座宫殿。忽然,铜炉好像动了下,烟云微乱,又恢复正常。

夤夜更深,桌上的灯倏忽一闪,天地坠入黑暗。下一刻,屏风后的女子捧着一盏新灯出现。

床上的妃子一直未睡,听到脚步声后,连忙抱起衣物走下床,跪在那人面前,急切道:“姐姐——”

“嘘!”真正的玉窈俯下身,悄然说道:“你不必说,小心吵醒陛下。”

她轻抚着玉窕的脸,眼里盛着无限的宠溺,像是夸一个听话的宠物:“玉窕今日真乖,以后也要听姐姐的话,姐姐会好好待你的。”

这般情真意切的赞美,玉窕只觉得胆寒,怕得连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瑟瑟颤抖着,由人搀扶下去。

后半夜,是正主的时间。

等到天亮,皇帝丝毫不知身边人已经换了,与爱妃温存一番,更衣上朝。玉窈则披上一件软罗衫,落到床头铜炉边坐着,先是敲敲炉壁,再好声问:“项大人,昨夜的戏好看吗?”

铜炉纹丝未动,亦无声无息。那是当然,项禄已经成一具人彘。玉窈命人折断他的四肢,割掉他的舌头,烫哑他的喉咙,耳朵和眼睛却留着。

经历这一番折磨还能活下来很难,但玉窈下了死令,要是项禄半途死了,相关人员都别想活。于是,狱卒、禁军、太医们费了毕生手段,终于得到一具完美的人彘。

项禄被装进铜炉里,用香料填满所有缝隙,封上盖子,使其动弹不得,只余一颗头颅露在外面。再用一个镂空的罩子笼住脑袋,罩子很密,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场景,里面却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

罩子之上,才是真正的香炉,里面烧的不是什么宁神香,而是助情的药。

玉窈知道里面的人在看自己,笑得越发灿烂,声音婉转又充满诱惑:“你不会死的,我要你夜夜看着,你的女人与别的男子欢好。我要你日日想着,你的孩子沦落娼门,以色事人。”

她双手紧紧按住胸口,明艳的脸上浮现出激动的潮红,一双杏目水光盈盈,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简直兴奋无比:

“而你,我的项大人!你没了四肢,又不能说话,要怎么复仇呢?你连骂人都做不到了,只能待在这个铜炉里,动弹不得。看着我这个仇人春风得意,越升越高!”

“哎呀呀,真是,真是,真是太开心了!哈哈哈哈......”

玉窈疯狂大笑起来,如一只蝴蝶围着铜炉翩翩起舞。

这一刻,她那颗日日夜夜在仇恨中煎熬的心,终于得到了安宁。可当年郦阳太守府里的那个小丫鬟,却彻底死去了。

但时局动荡,死去的何止一个丫鬟。当年离开郦阳的人们,越走越远,终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时光回溯,远山小镇,郦阳的离人还在远离家乡。

裴依寻一个女子,不敢独行,一直住在镇上等着前往昌原的商队。可惜她盘缠都花去一半了,还是没等到伴儿。

这日,镇上终于来一对要去昌原的夫妻。客栈老板听说后,立刻跑来告诉裴依寻。

裴依寻拿出银子数了数,商队不知什么时候来,若再等下去,只怕钱都花光了。于是她立马打点行囊,抱着儿子牵着女儿,去找那对夫妻。

正是凑巧,那对夫妻也有一个女儿,和唐桑曈差不多大小。裴依寻上门时,就是丈夫牵着女儿出来招呼。

乱世里小孩少,唐桑曈一直没伴,如今好不容易见到个同龄人,开心得不行,一直围着小女孩儿问东问西,还把自己做的小玩具拿出来给小女孩儿看。

小女孩本来很是拘谨,但一瞧唐桑曈做的风车,眼睛就亮起来,半推半就的,被唐桑曈拉出去玩了。

夫妻二人并没留宿客栈,而是住在一所废弃的荒屋。乱世里,这样的屋子不少,除了没安全感以外,和客栈其实大差不差。

裴依寻进门后就有些奇怪,为何一直不见妻子出来。不过丈夫人还挺客气,她也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了。

丈夫说,他叫刘守信,从舒州来的。妻子是舒州许氏,小女儿单名一个娴字。舒州没有战火,奈何有个温亲王不做人,巧立名目,各种收税,刘家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一口粮食没挣得不说,还倒欠官府十两银子。

官府逼得紧,刘守信只能用祖宅抵债。失去居所后,他只能领着妻女背井离乡。

接着又开始发愁,不知道昌原的亲眷还在不在。

裴依寻听罢,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怎么都不是滋味。她张开口,却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说两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家人就一起出发了。这时裴依寻才看见刘守信的妻子,那女人包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大着肚子,马上就要生了。

裴依寻一惊,关心了句:“刘大哥,大嫂快生了吧,你们真要现在走?”

刘守信点点头,指了指前方:“走,我们现在就走。”

于是裴依寻不再说什么,抱着儿子跟上去。

路上,两个小女孩倒是精神,手挽着手,一直在前方蹦跳嬉笑。灿儿饿了,哭了一阵,吃饱后就继续睡觉。裴依寻不禁觉得庆幸,都说婴孩儿最爱哭闹,自己的一双儿女却很省心。

就是那位刘夫人有些异常,一直牵着丈夫的衣袖,稍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啊啊”直叫。每次她叫起来,刘守信就一脸颓丧样儿,轻轻拍着妻子后背,安抚道:“好了,好了,我们已经走了。”

裴依寻心里的奇怪又冒出来,入夜后,他们来到山脚下的荒村休息。这里的百姓走得匆忙,或者说死的快。屋子外面的白骨生了青苔,屋里被褥什么的都还在。

他们没钱,掏不出住宿费。就挖了个坑,把裸露在外的尸骨收敛了。又是不知对方姓名,便在坟堆前插了一根木棍,就算墓碑了。

一路逃难,裴依寻已经对那些白骨见怪不怪。就说入昌原后,在小镇上停留的那段时间,为省下一口饭钱,她没少帮镇外树林里的荒坟撰写碑文。

只在做完这些事后,问了刘守信一句:“刘大哥,嫂子是受过什么惊吓么?”

暮阳西垂,整片天空都燃烧起来,二人就在这火海下,一人扶着锄头,伫立无言,一人坐在田埂望着天空。

良久过去,站着的刘守信终于动了。他转个身,丢掉锄头瘫坐在地,注视着远山上的天空,低声说着:“我们从舒州城出来后,遭了强盗。”

裴依寻眸光微晃,骤然回首盯着刘守信。

他似乎憋了许久,正却一个发泄口,就趁着这个机会,把一切都说了出来。

当初他们一家人离开舒州,来到容山下的小镇歇脚。可没想到那座小镇里都是强盗。强盗没从夫妻二人身上搜刮到钱,就把丈夫赶去做苦力,妻子留下来侍奉。

小女儿幸运些,强盗头子的夫人缺一个丫鬟。刘娴年纪小,但机灵,就被强盗夫人留下了。

小刘娴很会讨人欢心,又会看人眼色,见强盗夫人心疼自己,就在她面前求情。强盗夫人果然不忍,和强盗头子说了几句。他们一家这才团聚,活着离开那座吃人的小镇。

然而没过多久,刘夫人的肚子就大起来。她受了那么多的折磨,好不容熬过来了,肚子里这个孽种却再度把她拖入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

好的打胎药价格不低,差一点的,又容易毒杀大人。夫妻二人一分钱都没有,只能生下这个孩子。

刘夫人受不了,越来越疯癫。她无法容忍别人注视她的目光,终日神神叨叨,一惊一乍。

听到这儿,裴依寻慢慢垂下目光,又是沉默。以前在清兰镇,大家都说她伶牙俐齿,总有道理讲。可出了清兰镇,她却越来越沉默,到现在连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或者说,她能说什么。劝别人向前看吗?看什么,看那贼人的孩子出生?

普通人面对这世道,总是无可奈何。

裴依寻下意识叹了声。天边的火焰要烧尽了,暮色凄凄,天地冷起来。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如何阻止男主发疯[歌剧魅影]

秋燥

风听过她的告白

嫁玉郎

今岁无忧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乱世离人歌
连载中麻雀闹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