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千难万险,玉窈这尊大神终于走了。裴依寻长长舒一口气,原本以为万事了解,却不料次日一睁眼,就发现宫里那般宫女太监又换了一批。
至于前一批去了哪儿,是何下场。裴依寻再不敢多问了,也不再和他们说话,省得那位德安公公时时往她这儿跑,最后召来一个女皇帝。
可事情总有意外,这日,新来的小宫女为她奉茶,一不小心泼在了她衣服上。小宫女慌忙跪下,磕头求饶:“夫人恕罪,夫人恕罪,雪菱不是故意的......”
裴依寻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对自己下跪,亲自躬身扶起人道:“起来吧,多大的事,我又没被烫着。”
雪菱还是哭哭啼啼:“可是,要是被公公知道了,雪菱肯定要受罚。”
裴依寻看看只有两人的屋子,微微一笑:“那还不简单,屋里只有我们两人,我说是我自己打翻的茶,谁会知道真相?”
雪菱这才展露笑颜,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大吃一惊:“夫人还真是善良,前番为落难的仇人内疚,今日又为自己敌人隐瞒。”
裴依寻闻言,立刻瞪大双眼,那句“菩云子”还没出口,就被雪菱捂住嘴巴。
“夫人小心祸从口出!”雪菱笑意逐渐精怪,越发像那位神秘莫测的菩云子,面容却完全不一样。裴依寻忍不住小声问道:“你怎么变样子了?竟连声音都变了。”
雪菱用小宫女谦卑的语气玩笑道:“这就是奴婢的本事了。”末了语调一转,又换一种正经的口气:“夫人,我奉将军之命,特来带你回去。今日只是来确认你的位置与安危,你暂且忍耐一日,明日我再来接你出去。”
裴依寻生怕她走,连忙揪住人衣袖:“等等,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们要怎么才能出去?”
雪菱右眼一眨,故作深意道:“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她立刻退后一步,变成皇城里的小小宫女,欠身离去,独留个裴依寻惶惶难安。
出了这里,小小宫女又变成了御花园里的墨川来使——菩云子,当然是个翩翩才子。没那么翩翩的文彦卿擦擦额头的汗,凑到他身边咬牙低语:“拜托你下次出去换个理由,否则我很难让人相信你不是掉茅房了!”
御花园里,女帝特意设下一个赏花宴,招待墨川使臣。开始两边文臣都还其乐融融,言谈甚欢。可宴会进行到一半,菩云子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表示想要方便。
然后就消失了半个时辰。
龙椅上的女帝倒是没说什么,但南宫领一帮大臣,就差没上刑具仔细拷打文彦卿,菩云子去哪儿了。
文彦卿从一开始的潇洒从容应付,到最后的装听不懂人话,脸上的笑都快凝固在脸上了,菩云子这才珊珊回来。
一回来,南宫就发难:“道长,可是这席宴上的菜肴不合你胃口,否则怎会现在才来?”
计无伤已经告诉过朝廷菩云子的身份,再加上菩云子今日还真披了件道袍,故众人就顺势称他为道长。
菩云子摇摇头,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入嘴中:“不,我只是掉茅房了——”
“噗——”正喝茶的文彦卿喷出一口茶水。
对面朝廷文臣们脸色顿时尴尬起来,南宫笑笑说:“道长还真是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菩云子面色平静,甚至还尝了尝眼前那碟小炒肉,继续说道:“不过幸好本人略懂些拳脚功夫,及时跳出来,只鞋底沾了些污秽之物。想着不能冲撞圣上,就在来这里前散了会儿步,把鞋底在草上擦干净了才过来。惊扰圣上及诸位雅兴,还请见谅。”
他真是一脸歉意,就是对面有几位大臣听着差点没吐出来。
南宫倒是一脸无所谓:“道长快人快语,本就是一道雅兴,何来惊扰之说。不过鄙人一直有个困惑,计将军说道长乃是世外高人,又为何要来这红尘干预俗世?”
菩云子道:“都说圣上乃是天之子,受上苍庇佑。天外神仙都能庇佑人间帝王了,世外高人踏足红尘又有何不可?”
南宫立即道:“道长将自己与神仙做比,怎能确定自己所选,乃是神仙之护?”
“自然是唐将军解答了贫道的困惑。”菩云子坦然回答。
玉窈听到这儿,迫不及待问:“道长有何困惑?不妨说来听听,朕也想出一份力。”
另一边默默饮茶的文彦卿眉头一皱,朝廷这是在公然挖墙角?
菩云子身影一顿,悠然问:“陛下真想听?”
玉窈笑意诚恳:“朕愿闻其详。”
菩云子放下筷子,瞥一眼笑意莫测的南宫,徐徐说道:“贫道入奉京后,曾在街上遇一锦衣公子。那公子抢了贫道最爱的白玉獬豸,若陛下能帮贫道找回来,贫道定感激不尽!”
玉窈还真以为只是找个东西,当即答应下来:“道长放心,朕一定帮你找到。”待她一回头瞧见南宫凝重的神色,才知事情没那么简单。可她已经答应了,再反悔也是不能,只好向南宫表露出一丝求助的神情。
南宫垂眸轻叹一声,微不可闻,俄而正色道:“白玉雕的獬豸价值连城,非凡人能持有,道长世外高人,难免有凡人眼浊,不识云山真面。今日陛下送道长一套玉冠锻衣,定能使贼人主动还来。”
文彦卿听到这儿,不免泄出一丝轻笑:“哎呀呀,南宫大人。古人云:衣贵洁,不贵华。您却偏偏要陛下赐道长衣袍,莫不是在嫌弃道长刚才衣上没擦干净?”
南宫一见文彦卿,眼神立刻冷了三分,正要开口,却不料菩云子起身一拜:“多谢陛下与南宫大人好意,只是贫道囊中羞涩,得一套衣袍,也不过缓一时之围。还有千千万万个时候,若都来麻烦陛下,只怕陛下全日都忙着为贫道赶制衣袍去了。”
他用一个玩笑,结束了这段对话,随即道:“天下无不散之席。明日此时此刻,贫道恭候陛下答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玉窈不好挽留,只能送二人离去。
他们一走,群臣叩谢皇恩散场,留下个南宫送玉窈回宫。
漫长没有尽头的宫道上,玉窈蹙眉问道:“先生,此问可有解?”
南宫望着远处的宫门,怅然而叹:“此问有解,只是我们不能解。计无伤说的没错,此人确实有经天纬地之才,奈何不能为我们所用。”
玉窈有些不甘:“区区一个反贼都能答出来,朕就不信朕做不到!”
南宫听出她语气里的愤懑,没有相劝,只是说道:“明日若陛下还要求此材,他必定会让陛下抽尽金銮殿之柱。陛下不妨今夜好好想想,这两者谁更需要。”
玉窈神色微惊,一是没想到南宫竟能猜出菩云子明日的考题,二是惊讶这个考题居然比今日的还难。
她越发不甘,为何这些人明明知道她的困境,却不愿帮她解答。
然而世间有些困局绝无解法,只能砸碎重来。
暮云之下的皇城巍峨肃穆,朱红的城墙上接苍穹,左右都望不到边。几丈高的城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天上人间。
“可惜!”菩云子瞧着皇城叹完,转身与文彦卿离去。
玉窈无疑是最好的皇帝人选,可惜出现了一位破局者——唐阅。
前方长街悠悠,金乌灿烂,照得天地万物金光璀璨,就连人们身上都散发着金光。轻风拂过,文彦卿背后青丝撩起,也成了金色的。
“你见到夫人了?”他问。
菩云子快步上前,与他并行:“见到了,明日我会带她走,你好自为之。”
文彦卿神色微暗,有些怀疑道:“你不会是为了报复当初我吐你一身,才提出这个主意的吧?”
菩云子笑如这片璀璨夕阳:“自然不是,我这是相信文大人你的能力。”
文彦卿摇摇头,甩开扇子释然而叹:“算了,就当我文某人命中该有此劫。”
......
一夜过去,墨川使臣再度入宫。当朝女帝早已在御花园中备好一桌丰盛的酒宴,恭候贵客光临。
菩云子瞧着这隆重的欢迎仪式,不禁在背后和文彦卿小声道:“现在想来,当初去墨川着实亏了,我在炸糕探子前守了三天,你们一伙人连块炸糕都不肯给我买。”
文彦卿面带微笑,悄然说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吃炸糕,要是我能活着回去,定给你买一箩筐!”
菩云子微微一笑:“说到要做到哦!”
艳阳明媚,苍木疏影落落,百花摇曳生姿。随着双方入座,宴会开始。
正如菩云子所料,玉窈面露难色,表示没有找到那块白玉獬豸,恳请他再给一次机会。
而菩云子的机会,也如南宫所料,是一个更难的问题。拆掉金銮殿所有的支柱。
但其实这两个问题指向的都是同一件事,拔除盘踞在京城的世家豪族。然而这些世家已经和朝廷融为一体,若一下子拔出他们,无异于抽出朝廷的骨血,朝廷不攻自溃。
玉窈做不到,却又不甘,沉声问道:“道长,真只有这一个办法吗?”
菩云子笑意淡然:“自然不是!但这是最好的办法。”
所以她没有接受玉窈,半路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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