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锦鲤潜渊

1.

青铜面具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祁禾遇站在义军大营的演武场上,四周投来的目光像刀子般刮过她的铠甲。昨夜那包血淋淋的指骨还摆在首领案头,而现在,二十名义军精锐正呈扇形将她围住。

“青锋姑娘。”络腮胡先锋官把长枪往地上一杵,“想入伙,先过弟兄们这关。”

祁禾遇缓缓抽出佩剑。这是她从监军太监尸体上捡来的,剑脊上还留着道浅浅的血槽。当第一个壮汉扑来时,她侧身让过锋芒,剑柄重重敲在对方肘关节——父亲说过,沙场对决,卸关节比杀人更实用。

第七个人倒下时,她的面具被枪风扫落。场边突然一阵骚动,祁禾遇这才发现围观者里多了个白衣女子。那人捧着竹简站在帐檐阴影下,腕间一抹红痕时隐时现。

“都住手。”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停了动作。白衣女子走近时,祁禾遇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味。

2.

池梦鲤数到第十七个呼吸时,新来的女将已经放倒了半数挑战者。她本该在军帐研究地形图,却被窗外的喝彩声引了出来。此刻那女子面具脱落,露出一张与她想象截然不同的脸——不是凶神恶煞的罗刹相,而是个眉目如画的年轻姑娘,如果忽略左颊那道尚未痊愈的疤痕。

“军师!”先锋官捂着脱臼的胳膊告状,“这娘们……”

“输了就是输了。”池梦鲤打断他,从袖中取出汗巾递给喘息的女将,“姑娘好身手,可愿与我推演沙盘?”

青铜面具后的眼睛闪过一丝诧异。池梦鲤注意到对方接汗巾时,食指在绢面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那是常年拉弓留下的茧子。

3.

军师帐篷比想象中简朴。

祁禾遇的目光扫过矮几上的兵法竹简、挂在木架上的山川地形图,最后落在角落那架焦尾琴上。琴尾确实有烧灼痕迹,但做工极精,绝非寻常物件。

“姑娘在看什么?”白衣军师正在煮茶,衣袖翻飞间露出腕上红鲤。

“《尉缭子》第十一卷抄错了两个字。”祁禾遇指向摊开的竹简,“‘其疾如风'写成'其病如风'了。”

铜壶里的水突然沸腾得厉害。池梦鲤斟茶的手稳如磐石,却在递茶时故意碰翻了墨砚。浓墨泼在沙盘上,瞬间淹没了代表朝廷大军的黑旗。

“抱歉。”她取出手帕擦拭,“姑娘竟懂兵法?”

祁禾遇接过茶盏。茶水太甜,明显多放了一勺蜜。“家父是镖师,走南闯北听过些皮毛。”她故意让茶梗沾在唇上,“军师这琴不错。”

“赝品罢了。”池梦鲤背对着她调整琴弦,“真品在十年前的宫变中烧毁了。”

帐外忽然传来号角声。祁禾遇没看见军师说这话时,指尖在琴龙龈上划出的血痕。

4.

义军的伙食比想象中好。

祁禾遇蹲在灶台边,看火头军往大锅里扔进整只腌鹿腿。三个月来她第一次吃到热食,滚烫的肉粥烫伤了上颚也舍不得吐。

“给。”

一只青瓷碗递到眼前,碗底沉着几块晶莹的冰糖。池梦鲤不知何时坐在了她对面,正用小银匙搅动自己那碗粥。祁禾遇发现军师吃东西时很特别——每次只舀七分满,吹三下,然后沿着碗边抿一口。

“军师是南方人?”

池梦鲤的勺子停在半空。“为何这么问?”

“北方人喝粥不吹气。”祁禾遇故意学她的样子抿了一口,“烫死也得硬咽。”

军师腕间的红鲤在火光中一闪。祁禾遇突然想起母亲说过,前朝皇室女眷会在腕上点朱砂鲤,寓意"鱼跃龙门"。

“姑娘懂得真多。”池梦鲤放下碗,“明日寅时拔营,记得把你铠甲里的棉衬补好。”

祁禾遇低头,果然看见左肋处的棉花从甲缝里漏了出来。她没问军师如何发现——就像她也没说,自己认出那青瓷碗底烙着内务府的暗记。

5.

夜半的哨岗冷得像冰窖。

祁禾遇裹紧偷来的羊皮袄,呵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凝成霜。本该轮值的哨兵正躲在草垛后赌钱,她乐得清静——正好观察义军布防。

“睡不着?”

池梦鲤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时,祁禾遇差点拔剑。军师披着素白斗篷,怀里抱着个鎏金手炉,看起来像是刚从某场宫宴溜出来的贵族小姐。

“认床。”祁禾遇随口胡诌,眼睛却盯着对方斗篷下露出的丝履——鞋尖上绣着昙花,这种绣法她只在宫里见过。

池梦鲤顺着她的目光缩了缩脚。“听说姑娘挑了黑水崖三个哨所?那里地形险要……”

“东面悬崖有条獐子道。”祁禾遇折断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画起来,“守军换岗时会经过这片松林,树上有我刻的记号。”

她画得太专注,没注意军师的眼神渐渐变了。当枯枝指向粮仓位置时,池梦鲤突然按住她的手:“明日你跟我一队。”

祁禾遇这才发现军师的手冷得像具尸体。而更奇怪的是,当两只手交叠时,她怀里的半枚玉璜突然变得滚烫。

6.

黎明前的拔营乱中有序。

祁禾遇牵着分到的老马,看池梦鲤在晨雾中调度各营。军师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锤敲在铜磬上,清越透亮。当说到"辎重营滞后五里"时,她朝祁禾遇的方向瞥了一眼。

“你跟我走前锋。”池梦鲤翻身上马,动作优雅得不像常年行军的人,“会吹叶笛吗?”

祁禾遇摘了片冬青叶含在唇间。童年时父亲教的《破阵乐》飘出来,惊飞了林间宿鸟。池梦鲤突然笑了,这是祁禾遇第一次见她真心实意的笑容——像冰面裂开一道缝,底下竟有春水荡漾。

“音准不错。”军师从袖中取出个锦囊,“待会儿过鹰嘴涧,把这个撒在第三棵歪脖子松树下。”

锦囊里装着黍米和朱砂画的符咒。祁禾遇认出那是军驿密报的手法——父亲书房里有过类似的记载。她假装没看见符纸背面若隐若现的凤纹,顺手把锦囊塞进了箭囊。

7.

鹰嘴涧的雾气浓得化不开。

祁禾遇走在队伍最前,耳畔是碎石滚落悬崖的声响。池梦鲤说的歪脖子松就在转角处,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她正要把锦囊塞进树洞,忽然听见弓弦绷紧的微响。

“有埋伏!”

箭矢擦着她耳际飞过,钉入身后亲兵的眼窝。祁禾遇滚到岩石后时,看见池梦鲤的白斗篷在雾中一闪——军师竟迎着箭雨冲向了悬崖边!

“找死吗!”她扑过去拽住斗篷一角。

池梦鲤回头的瞬间,第二波箭雨到了。祁禾遇旋身将人护在身下,肩胛处传来锐痛。她听见军师倒吸冷气的声音,接着是温热的液体顺着后背往下淌。

“松树……”池梦鲤在她耳边急道,“第三根树杈!”

祁禾遇咬牙拔出肩头箭矢,反手掷向雾中。惨叫声中,她看见悬崖边的老松第三杈上,绑着面绣金凤的小旗。

8.

战斗结束得很快。

当义军援兵赶到时,伏击者早已溃散。祁禾遇靠在染血的松树下,看池梦鲤用银刀剜出她肩头的箭镞。军师的手法娴熟得可疑,每次下刀都精准避开要害——就像专门学过人体构造。

“忍忍。”池梦鲤往伤口洒药粉时,腕间红鲤蹭上了血,“这箭淬了毒。”

祁禾遇疼得眼前发黑,却注意到军师腰间露出的一角羊皮纸。纸上"祁镇北"三个字被血晕开了半边。她突然抓住池梦鲤的手腕:“军师为何识得毒箭?”

松涛声突然变得很响。池梦鲤的睫毛在阳光下几乎是透明的,祁禾遇数得清上面细小的冰晶。

“我父亲是太医。”军师慢慢抽回手,“十年前死在祁将军剑下。”

祁禾遇的血液瞬间结冰。但池梦鲤已经转身吩咐亲兵:“抬我的软轿来,伤患需要平躺。”

当亲兵们抬着她走过悬崖时,祁禾遇看见那面绣金凤的小旗不见了。而池梦鲤走在轿旁,素白衣袖随风翻飞,像只随时会消散的幽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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