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明珠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精光。铁桶又如何?眼下苏家一门心思巴结傅家,恨不得把傅家祖宗牌位都供起来。她只要把话头往“傅家的体面”、“新娘子出门的喜气”上引,苏家这面借来的“虎皮大旗”,未必不能为她所用
就算管家来了,婉心依旧见不着,那又如何?管家总管着内宅外务,总知道些风言风语、蛛丝马迹吧?凭她李明珠这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巧嘴,还怕套不出点有用的东西?最不济,也能从管家那滴水不漏的官话里,咂摸出点苏家对傅家、对那位神秘前少奶奶的真正态度来。
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温润的瓷壁上轻轻摩挲着,耐心地等待着。门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更漏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在为她倒计时。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管家才姗姗来迟。他穿着一身崭新的靛青色杭绸直裰,连脚下的鞋都是簇新的。一进门房,见是李明珠,他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精明的眼睛里光芒闪烁不定,带着几分意外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哟,原来是李小姐大驾光临。”管家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拱了拱手,语气带着刻意的疏离,“不知今日登门,有何贵干呐?”
李明珠一看他这拒人千里的架势,就知道绕弯子纯属浪费时间。她索性收起那套大家闺秀的伪装,腰杆挺直,目光如炬,单刀直入:
“傅家要娶你家二小姐做续弦,这事儿,苏家老爷——是知情的吧?”
她特意加重了“续弦”二字,目光紧紧锁住管家的脸。
管家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这个,脸上不见波澜,点头应得滴水不漏:“傅家提亲当日,便已言明此事。苏家上下,自然清楚。此乃两家结秦晋之好的诚意,无需李小姐费心过问。”
明珠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步步紧逼:“好一个‘清楚’。那烦请管家告诉我,傅家那位已经‘故去’的四少奶奶,究竟是何方神圣?出身哪门哪户?”
管家脸上的假笑瞬间僵住,眼底掠过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李明珠会如此精准、如此直白地问到这个禁忌话题!脸色“唰”地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八度:
“送客。”他厉声道,转身就要走,竟是连场面话都懒得维持了。
“啪!”明珠猛地一拍身旁的黄花梨木茶几,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她豁然起身,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质问:
“苏家既然‘清楚’傅家底细,那这位四少奶奶的身份,想必苏家也是心知肚明的。她到底是谁?为何连个名姓都不敢提?傅家在怕什么?苏家又在替谁遮掩?”
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和一连串诛心之问逼得身形一顿,却只狠狠一甩袖子,脚步更快,几乎是小跑着要逃离这难缠的质问,半个字都不愿再听。
眼看硬闯无望,明珠深吸一口气,迅速压下翻涌的怒意,换上恳切的语气,将那个精心准备的包袱往前一推:
“管家留步!这是我给二小姐的新婚贺仪,一点心意。烦请您务必转交给她。替我带句话:愿她觅得如意郎君,嫁过去万事胜意,一世顺遂。”
管家离去的背影顿住了。他沉默了几息,终究还是没回头,声音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安慰明珠,又像是说服自己:
“李小姐放心,傅家是陇右数一数二的世家望族,根基深厚。二小姐嫁过去,自有泼天的富贵等着,必会……万事胜意的。”
“可陇右终究是苦寒之地。”明珠急切地抢白,试图抓住最后一丝缝隙,“纵有锦衣玉食,水土不服、气候难熬,那都是实打实的苦头!你家二小姐做自小娇养,如何受得?”
“不会的!”管家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种莫名的笃定,随即又像是意识到失言,语气缓了缓,依旧背对着她,喃喃低语,更像是在重复某种信念,“……不会的。大小姐......大姑奶奶从陇右来的信里,写得清清楚楚,她过得……极好。二小姐性子柔顺,过去定也会习惯的。”
婉蓉姐的来信?
明珠心头猛地一跳,眼底精光一闪。她瞬间捕捉到了这个关键信息,不再追问,只是整了整衣襟,对着管家离去的背影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声音清晰而平稳:
“如此,明珠便安心了。这贺仪,劳烦管家转交你家二小姐做。再请您转告她:她出嫁那日,我李明珠必去码头相送。”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念道:
“与君发三愿: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老头,数与君相见。”
“告辞。”
踏出苏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李明珠脸上的从容瞬间褪去,眉头紧紧锁起,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更深的疑虑。
苏家讳莫如深的态度,管家那瞬间的慌乱和强行掩饰的笃定,还有婉蓉姐信……
这里面,一定有鬼。而且,是连傅家都觉得棘手、需要极力捂住的鬼。
另一头,王泽永在外头跑了大半天,问得口干舌燥,依旧颗粒无收,正愁得直挠头,就听见巷子口有人扯着嗓子喊他:
“哎!永子!你还在这儿瞎晃悠啥呢?”隔壁卖豆腐的张婶挎着篮子,一脸焦急地冲他招手,“快回家瞅瞅吧,你哥惹上大麻烦了!你爹娘搁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就差没哭出来了!”
王泽永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问详情了,拔腿就往家冲。刚跑到自家那扇破旧的院门前,就见他爹佝偻着背,铁青着脸坐在门槛上抽闷烟,烟锅子磕得门槛砰砰响。他娘则在一旁抹着眼泪,唉声叹气。院子里头,他大哥王泽福正蔫头耷脑地跪在青石板上,脸色灰败得跟死人似的!
王泽永一只脚刚跨进门槛,他爹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就恶狠狠地瞪了过来,老头子“腾”地站起来,二话不说,抬脚就朝他腿弯子狠狠踹了过去。
“哎哟!”王泽永猝不及防,被踹得一个趔趄,差点栽倒。
“小兔崽子!老子有没有警告过你?让你离李家那个祸害精远点!远点!你把老子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他爹气得浑身发抖,烟杆子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唾沫星子喷了他一脸,“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跟那个扫把星混在一块儿,你哥!你亲哥!被人下了套绑去赌场,一口气输了整整五十两雪花银!五十两啊!咱家就是把房子扒了、把地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
他爹越说越恨,声音都劈了叉:“他李家有钱,金山银山堆着。那死丫头就算把天捅个窟窿,她爹娘也有的是银子去填。可咱们家呢?咱们家拿什么跟人家比?拿命填吗?”他爹吼得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起,那眼神恨不得把王泽永生吞活剥了。
王泽永看着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的大哥,又看看爹娘那绝望的样子,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转身就要往外冲。
“站住!你个混账东西还想往哪跑?”他爹又是一脚踹在他后腰上,力道大得让他直接扑倒在地!老头子气得直喘粗气,手指哆嗦着点着他和他哥:
“滚!都给老子滚到院子里跪着去!好好反省!这两天谁敢踏出这个门一步,老子打断他的狗腿!”他爹的目光最后死死钉在王泽永身上,带着一种摧毁性的怨毒,“还有你!看那些劳什子破书,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明天!明天老子就把那些没用的玩意儿全给你填灶膛烧了!省得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净给家里招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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