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煎蛋饼

天还未亮,栾枝就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

面粉加水调成糊糊,再磕进去两颗鸡蛋,点些盐,撒上一把葱花,沿着锅边一圈圈淋下去,等到面糊凝固,铲子翻过来就是一个色泽金黄的圆饼。

棠花坐在灶前,头发披散着,小脸被火光映得亮堂堂的,眼神里是没睡醒的呆滞。大黄盘成黑黑的一团儿,依旧在旁边草垛子里睡着。

本来没想喊她的,谁料小姑娘听到动静咕噜一声就爬了起来,栾枝走到哪她跟到哪儿。实在没办法,就给她安排了个看火的活儿。

栾枝拿铲子一轧,饼子一分为二,拿碗盛了半块递过去,棠花接过来,小口小口吃着。

“我再煎几张饼子留给你在家吃,要是凉了你就和昨儿的饺子一起上锅蒸热了,别图省事,再吃坏了肚子。晚上你直接去萍儿姐家睡觉,我都跟她说好了。对了,家里的鸡你记着喂,倒些清水给鸡喝,别给渴死了。”栾枝边烙饼边嘱咐。

到底不放心小孩子自己一个人在家,她昨天晚上摸黑去了赵三叔家,把棠花托给了赵萍儿。

吃了整一张大饼,又喝了几口面汤,栾枝饱饱地出了门。

天已经微微亮了,不远处漂浮着成团的雾气,空气里都是清冷的草木味,栾枝深吸了一口气,凉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鸡啼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又一声,越来越嘹亮。

栾枝调整了一下背篓的位置,大步向村口走去。

新庄离泗水县城不算近也不算远,腿着去大概要两个多时辰,走个一来一回一天也就过去了。村里的王跛子买了头大青骡,干起了接送行人往来的生意,每日去一趟再回一趟,中间还经过几个大村,骡车往往都没有空座,每日都能挣个四五十文钱。

栾枝来得不算早,板车上已经坐了几个人,王跛子正歪蹲在一颗大树旁。

栾枝走过去打了声招呼,“王叔。”

王跛子眯了眯眼,认真瞅了一会儿,这才认出她来,“啊,是谢老七家的大丫头,你这是要去县城?”

“嗯,去城里看我舅舅,”栾枝递过去四个铜板,自己先透了口风,对她这样的孤女,跟城里的舅舅来往密切些总比在村里孤苦无依要有底气。

“哎,不着急给,到了再给也成。”王跛子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了过去。

男人们坐在车尾,女人们坐在车头,栾枝正想着要找个地方坐,就听见有人唤她,“枝丫头,快来,来这坐!”

女人三十来岁,穿了身藏青色的外褂,头发梳得油亮,脑后插着一根黄铜簪子,正拍着车头刚刚挪出来的地方,招呼栾枝过去。

“莲花嫂子,你也去县里呢?”由着女人把自己的背篓卸下来抱着,栾枝一抬腿跳上了车。

“是呢,大郎晒了一些草药,县里回春堂的大夫要收,我正好拿去给卖了。”女人名叫姜莲花,嫁给了栾枝二爷爷家的春溪堂哥,跟栾枝是沾着些亲的。

“你是要去你大舅家?这鸡也是给你大舅的吧?听说他在城里专门帮人建房子?。”莲花嫂子问了一嘟噜话,打听起消息来。

栾枝点点头,嗯了一声,不是她不想多说,实在是她对这个大舅也知之甚少。这事儿还得从栾枝的姥爷说起。栾枝的姥爷柴荣是个账房,战乱之下带着闺女柴碧云,小儿子柴谦和侄子柴俭逃荒到了涟水县。柴荣早些年点灯熬油坏了眼睛,年纪也愈大做不了工,家里没了生计,急急把闺女嫁给了栾枝他爹谢七,侄子柴俭在县城拜了个木匠为师,后来娶了师傅的闺女成了家。没两年,柴荣身去,柴谦辞别姐姐和堂哥去了东京求活路,听说是入赘了一家富户,前些年还有些书信回来,后来音信就越发少了。

她家早些年和大舅走动得还频繁些,直到柴碧云生下棠花一年后,留书离家,与人私奔,柴俭觉得无颜面对妹婿,两家就此断了联系,只谢七的葬礼上,柴俭来送了一回。

谢老七的葬礼上,叫声哭喊声混杂着,高高壮壮的中年汉子像堵山似的站着,大手递过来一个包裹,里面装着两套衣服并三两银子。

这个世道,时人还是用铜板居多,银子很少见,像栾枝家办事儿,来走礼的人拿的多是铜板,还有一些人直接给的布和粟米。一两银抵得上一贯铜钱,也就是一千文钱了。柴大舅出手就是三两银子,已经很是不少了,谢老七意外身故后,原身在家里翻箱倒柜,最后也只在床下的瓮里找到了三贯多钱。

栾枝现在全部的身家就是这六千多钱,按一文钱等同一块钱的购买力,也就是只有六千多块。不能等着坐吃山空,栾枝准备去县城看看,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生计。

“呦!这颜色真鲜亮。”莲花嫂子貌似无意一抖,栾枝特意搭在背篓上的粗布漏出一角,下面是一沓方方正正扎好的红布。

栾枝接过背篓,揭开盖在上面的粗布,展示给众人看,“那袁二郎来退亲,说是自知事情做得不周全,对我不住,送的订礼权当是与我的赔礼。这红布在家放着,我看着着实难受,索性这次去县城找个布行卖了,正好换些铜板买点米粮。”

像她这般大大方方地拿东西给人看,摆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周围一圈儿竖着耳朵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纷纷出声附和。

“对!对!不如卖了,倒也干净!”

“这块布这么鲜亮,少说能卖六十文,可别被布行的人忽悠,卖便宜了呦。”

衣袖忽然被人扯了一下,莲花嫂子偷偷凑过来,“我以前见过许家三娘,呐,就是与那袁二郎新定亲的那个,个头没你高,长得也不如你,脸上还有一堆麻子,那袁二郎真是瞎了眼。”语气里一副咱俩天底下最好。

栾枝也摆出一副悄摸儿的姿态,跟莲花嫂子咬耳朵,“对,真是瞎了他袁二的狗眼!嫂子你骂得好!”

“跛子,还不走,天都要大亮了。”有人在喊。

“这就走,这就走。”

一声吆喝,骡车走起来了。

太阳出来,雾气散得也快。一路过了四个庄子并两座桥,再跟着泗水河转过一个弯儿,就看见了泗水县的城门楼子。王跛子叫停了骡车,回身对众人道,“各位,骡车申时还等在这个地方,有要回程的请早儿。”

来到县城,栾枝看什么都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打眼儿是十几米高的城墙,城门洞子里是来来往往的车马行人,挑菜蔬的,运鲜鱼的,拉猪肉的,赶肥羊的,牵黄牛的,推板车的,还有几车装得满满当当的运粮队正在出城。栾枝被莲花嫂子挟着膀子往前走,一边分神看着周遭。

“当心!”

低头一看,一大坨被摔扁的牛粑粑,栾枝一个小跳步迈过去,指着一旁的队伍问莲花嫂子,“这排了这么长一条队,是在干什么?”

“前头有人在登记,车马进城都得登记交钱。”

靠近城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一个书吏模样的男人正低头写着什么,旁边列着一队着盔戴甲的士兵。

过路费只收架车马的,嗨,还挺人性化!不用交钱进城,栾枝暗暗点了个赞。

进了城门,莲花嫂子给她指了指柴大舅家的大致方向,左左右右比划了一通,就急着往城西药铺子去了,栾枝原地思索了一下,抬腿正要走,忽然旁边一个身着长衫的男人叫住她,“敢问小娘子,可是需要问路?”

莫不是个骗子!栾枝戒心顿起,沉默着摇摇头,低头想绕过去。

“小娘子不必担心,我是朱氏牙行的牙人,这是我的牙牌。我看小娘子站在这城门下四下张望,想你应是要问路。不是我自夸,这泗水城就没有哪条路是我不知道的!”男人递过来一块长方形木牌,上面刻着几行字。

栾枝接过来仔细看过了一眼,喔!原来是个房产中介。

“原来是朱官人,倒是我误会官人了,”栾枝行了一礼,又说道,“我不常来城里,敢问官人可知道哪里有布行和点心铺子?”

看小娘子细细瞧了他的牙牌,朱贵挠了挠下巴,心想这位倒是个识字的。“城东高桥街的林氏布行布料种类多,价格公道。往北拐两个弯儿有间祥隆点心铺,是这泗水城的老字号了,鲜肉月饼和枣泥麻饼这两样儿最好,又好吃又好看,送人保管不得出错。嘿嘿,您刚刚跟那位娘子说的货行街甜水巷,从祥隆点心铺再往东沿河走三个直巷就到。”一嘟噜话说得又快又顺,给栾枝听得张大了嘴。既能耳听八方又懂察言观色,还能想人所想,这朱牙人倒是个妙人。

朱贵捏了捏小胡子,对栾枝的反应颇有些得意。

“哎?敢问小娘子,这是何意?”朱贵学着栾枝的样子,四指握拳,翘起大拇指。

“哦,这是夸您厉害,您这口才可真是了不得。多谢朱官人了,听您这么一说可省了我跑来跑去了。”

朱贵伸出双手比划着,嘿,这个手势倒是有趣,等他回过神来一看,栾枝已经走了老远,赶忙大喊道,“小娘子,您家要租房买房记得来找我,来朱氏牙行找朱贵儿——!”

朱贵:价格公道,服务优良,朱氏牙行,您租房买房的不二选择!(竖大拇指)(职业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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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煎蛋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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栾枝进城记
连载中唐葫芦二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