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摘星走了,陆小凤的动作也立刻停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将女人的头放回桌上,又转身去闭紧门户,吹了蜡烛。
烛光已灭,满室黑暗中,唯有盈盈月色透过窗纸送来些微光亮,照在陆小凤僵硬又生冷的脸上,也照进女人悠悠睁开的眼睛里。
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一如既往,一动便纯然妩媚,一转又勾魂夺魄。
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在这样的一个美人面前,没有人还能保持平静。
拥有这样绝世的容貌,生来便是这样绝色的美人,似乎理所当然便要享受这世上的一切,珠宝,华服,权势,地位,金钱,本就应该被世人高高捧起,献于她的脚下。
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也绝不应该被人斩下头颅,装进肮脏昏沉的布袋里。
可偏偏,她就只剩下了头,偏偏,她就只能这样无助地被放在桌上,没有手脚,没有躯体,连动一动都做不到。
多么可怜,又多么让人心碎啊。
但陆小凤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慢慢地回身来,坐在富江面前的凳子上,冷冷地盯着她。
女人的眼瞳阵阵紧缩,说不出是极致的愤怒还是恐惧,她的牙齿咯咯地咬紧,美丽的脸颊扭曲出奇诡的狰狞。
一直盯着她的陆小凤终于扯了扯嘴角 ,道:“富江,好久不见。我想,我是不是应该先好好地嘲笑你两声?离开我才几天,你就把自己变成了这样可怜的模样。真是…有够可笑。”
看着她的样子,陆小凤倒的确想笑,可他到底没能笑得出来。
巨大的愤怒迫使陆小凤的心肺剧烈起伏,呼吸乍然粗重。
他精心保护的人,他放在心间即使失去理智都舍不得伤害分毫的人,为什么只是几天,短短几天时间,就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她这么胆小,这么怕疼,被人生生割掉头颅的时候,她该是有多绝望、多痛苦啊。
只要一想到那个可能的画面,陆小凤就控制不住地双目赤红,浑身颤抖。
明明他发过誓的,明明他答应过会保护她的,可到头来,他还是在食言,他总是在食言!
难怪富江不信他,不怪富江从不信他。
背着月光的陆小凤睁大眼睛,死死控制住自己失控边缘的情绪,面上却冷声道:“所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现在,我要知道全部。”
富江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硬是定格在仇恨上。
她的嗓音低哑又难听,遍布滔天的恨意,“该死的贱人!贱人!”
富江紧紧地盯着面前的陆小凤,一遍遍地喃喃自语,“我不会认输的,更不会输给那个贱人。我记得你说过,你会帮我,你要帮我!帮我杀了那个女人!帮我杀光那些恶心的垃圾!”
“他们居然背叛我!竟然敢就这样抛弃我!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富江面容扭曲,尖厉的叫声几乎要刺穿男人的耳膜。
与她的歇斯底里相比,陆小凤就显得无比冷静,就连声音都又平又稳,“你输了,你用身体留下的那些人,一个个也全都背叛了你。”
“这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他们既然能轻易被你引诱,那么一样可以简简单单就背叛。”
“富江,你还不明白么?”陆小凤慢慢道,“现在你只有我了。现在你能依靠的人,只剩下我一个。”
“你什么意思!”富江骤然睁大眼,“你在威胁我!?”
陆小凤忽然笑了下,在这样的情境下,在这样的时候,他笑得是多么不合时宜,又理所当然,“这怎么会是威胁?我只是在帮你看清罢了。如果我猜的不错,等明日一早,这整个小镇都会被重重封锁,更甚至,现在镇南王府的人就已经在四处寻你。”
“你现在急需的,难道不正是一个藏身之处吗?只剩脑袋的情况下,你就是能死而复生,也需要时间吧?”
陆小凤缓缓道:“我有办法,能将你藏起来,也决不叫任何人打扰到你。”
“十里开外的山顶上,有一座荒废多年的道观,道观的后花园里,有曾经道人喝水用的一口枯井,而唯一能够通往山顶的铁索已经断裂,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凭空跨越那里。”
“即便是武林高手,在这世上能爬上山顶的也绝不超过五人。”
富江的脸上随着他的话逐渐带出几分期待和愉悦的笑意,“我当然相信你,不然我绝不会第一时间来找你。”
她的声音突然可怜起来,“那时候的事,是我的错。我不该和你发脾气的。”
“到了现在,我才知道你是真正对我好的人。我已经输了,以后我会改掉那些坏毛病,好好和你在一起。”
“我的头发打了结,脸上也粘着血,你帮我整理干净。”
陆小凤于是不再多说,听话地开门去要了温水,又替她一点点地将长发梳理整齐,将那张脸上沾染的血痕和尘土慢慢擦去。
她那颗头颅的脖颈之下,没有皮肤遮盖的血肉和经脉在毛骨悚然地扭动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盘旋。
将它放在膝上的陆小凤却依旧神色如常,对这一切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打理着女人长发上顽固的血块。
陆小凤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富江,我要如何才能替你报仇?”
富江的头颅滚动了半圈,那双美到触目惊心的双眼斜斜地望着他,“你要为我报仇?”
“当然,看到你这样生不如死,我恨不得替你来遭受这些痛苦。”
富江面色古怪,轻声道:“不急,不急,迟早有一天,我会让所有伤害我的人付出代价,但不是现在。”
陆小凤又叹了口气,“可是你样子活着还不知道要多久,不能动也不能走,难道不更痛苦吗?”
富江的面色更怪,“这样便是痛苦吗?果然在仇恨和屈辱面前,不值一提。”
陆小凤没有再问,他只是将富江的头颅放在一边,提起水壶将滚烫的水全倒进凉透的水桶之中,陆小凤的视线扫过富江骤然嫌弃瑟缩的脸,滚烫的雾气溢出,他的神色亦慢慢隐藏在缭绕的雾气之后,昏沉的一点烛火中。
“未免夜长梦多,我们现在便出发吧。”
陆小凤的动作很快,常人需要花费数个时辰的路程,他却只需要短短的半刻钟,就是上了那荒山,在坑坑洼洼的土块和塌软的丛木之间,动作依旧又轻又快。
通往山顶的铁索桥的的确确如陆小凤所说,断的不能再断,高矮的断壁之间,足足相隔数百米有余,若是平常人,恐怕只能立在悬崖边望着山顶的方向长叹口气,但陆小凤不是平常人。
在这朦胧的月色里,他踏着脆弱的石块借力又沿着峭壁起起伏伏,在一招不慎便能摔成肉泥的悬崖上如履平地。
他怀里的富江面色微动,“没想到你倒是个厉害的人。”
陆小凤嗯了声,“比不得你厉害,明知道可能瞒不过,却还是敢孤身来找我。”
富江的眸色一滞,“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很难猜吗?无论是你还是她,演起戏来都拙劣极了。更何况,你们根本一点也不像。”
陆小凤长叹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来找我?”
“在你们的斗争中,是她赢了,是吗?”
怀里富江的头颅陡然挣扎起来,厉声叫道:“你在说什么!?她没有赢!那个贱人怎么可能赢得过我!这么多次,这么多次的斗争,她从来都是我的手下败将!”
“这次不过是我一时大意,叫那个蠢货钻了空子。这不是输,只是一次小小的挫折,等我重整旗鼓,卷土重来,我一定要叫所有背叛我的人付出代价!”
陆小凤对此无话可说,他继续问道:“所以,你为什么来找我?因为我已和她闹翻?还是因为你被你的男人背叛,便也要找到她的男人,来证明你的魅力绝不弱于她?”
在富江诡异的沉默中,陆小凤继续开口,“你就这么自信,我会倒向你?而不是为她杀了你?”
另一个富江几乎立刻就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出乎意料地,她只是冷哼了声,“你对她倒还是这么忠心。”
陆小凤已经顺利爬上了另一侧,他不紧不慢地向着山顶进发,“这不是忠心,这是我本就答应她的承诺,就算再不见她,我也该做到的。”
富江的脑袋突兀地笑了起来,笑得又轻又嘲讽,“你不见她?你不见她却还要为她杀了我?你可真是个天大的情种,只可惜…”
“你恐怕还不知道,你在这里为她尽心尽力,她现在却正在别的男人的床上颠鸾倒凤,你说你是不是个可怜虫,是不是贱到家了?”
她不顾陆小凤猛然停住的脚步,继续出声讽刺道:“真没想到,我临死前还能看到你这样的人,不要任何好处和报酬,还自顾自地拿深情来安慰自己,真可笑啊。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会自我驯服的蠢狗呢?”
她说出的话如此真实又如此刺耳,陆小凤长吸了口气,咬牙一言不发地继续向前而去。
“你拒绝了我,现在却还决心要置我于死地。”怀里的富江嗤笑一声,“男人啊,都是些彻头彻尾的可怜虫。”
“只是很可惜,你杀不了我。”
“不管是我还是她,就是被一刀刀剁成碎肉,埋进土里,都只能一边痛不欲生地活着一边继续恶心地生长。”
她头颅下的经络诡异地开始一下下跳动起来,她的笑意也更轻更柔,“你已经看到了不是吗?再给我一些时间,我的心脏,已经要长出来了。你杀不了我的。”
嗯,这很富江。[害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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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能力:富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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