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地的深秋要比京都江南入冬时节还冷几分,昼短夜长,使人常易倦怠。
这日一早天光熹微,孙恒徖还没起床,即有兵士匆匆来报,有人在城外叫阵。
孙恒徖瞬间清醒,等他带兵赶往城门时,已经有附近百姓和做生意的摊贩们聚拢在此。早在街口他就听到声音了,只不过断断续续被兵士盔甲金属碰撞的声音干扰,直到现在他终于听的不能再清楚了。
“孙恒徖,你怎好意思自封秦王的,你昔年私吞铁矿,食商户税银,贪百姓救粮,以期造反夺权,屠戮天下。先皇年迈被你气得病重,还念舐犊之情并未将你处死,甚至保留你爵位让你做静远伯,先皇为的就是让你静守仁义之心远远的待着,不要再挑动是非,闹得同室操戈,同袍相戮,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啊!新皇登基亦未对你追责,念及也是如此。可如今你竟然同外邦勾结诬陷栽赃当今圣上,动摇大翼国本,扰乱军心民心,其心可诛当真险恶啊!这么多年先皇如何打磨你让你修身养性竟无半点用处,你依旧只顾贪图权势,丝毫不顾及大翼百姓的性命。你兴兵造反,自立为王,殊不知只要断你水源定让你当个瓮中之鳖。但皇帝仁慈,苏将军亦是仁义,你自己当乌龟王八就罢了,可我们不愿看到秦州百姓因为你的私心枉死!如今皇帝下令,只要秦地兵将弃暗投明,放下兵器打开城门,一律既往不咎!秦地百姓都被孙恒徖你这厮害惨了,好好的百姓你要将人逼成反贼,害的民不生息啊,皇帝心痛啊,特减免两年赋税,以安民心。众将儿郎!谁能将孙恒徖的人头送来,封万户侯!”
孙恒徖匆匆登上城门楼,城外苏寒率兵列好队形,正中却是一辆战车,战车上放的居然是一口大铜钟,钟后是一壮硕兵士,刚才那些话正是他喊的。饶是秦王再能忍也不免动气,皇家以孝治天下,任谁担上个气死亲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名声也受不住。更何况最后那句杀他得万户侯的话,秦州城里又不是人人都是他的亲兵,这招扰乱人心当真可恶。
孙恒徖想说点什么,奈何那钟声扩音出来的话实在太响,他只能朝旁大喊:“取我弓来!”
孙恒徖是没想到,苏信教出来的孙女,怎会是这么个有辱斯文的套路?他甚至已经囤积粮草和火药准备应对强攻和拖延两种战术,结果对方完全不按兵家常理行事。
“苏寒小儿!你以为你谣言惑众就能颠倒是非吗!一派胡言!”苏寒当然听不清他说什么,就看到秦王站在城楼搭弓举箭看样子是要射杀她的“喊骂郎将”。
“弓来。”
苏寒同样取弓箭,两相距离过远,又各自都有护卫,他们互相射中对方的可能性不大,但拦截箭矢还是不成问题。
苏寒一直观察着城墙上的孙恒徖,对方箭矢破空的瞬间,苏寒弓向下稍移半寸,一个呼吸间亦松手射箭。
“铛!”
秦王射来的箭,被苏寒的箭钉射在战车辕上,甚至都没碰到铜钟。那兵士只停顿了一瞬,旋即继续照着册子大喊,只不过骂声更加嘹亮,仔细听去还加了几句秦地粗话方言。这是苏寒特意找来的祖籍秦地的兵士,说话还带着些秦地强调。
两军将士自然瞧见了这一幕,秦地兵将没见过苏寒,但听闻过是位女将军,虽是镇国公苏老将军的孙女但毕竟是女子,他们并未放在眼里,还想着是朝中无人还是皇帝被美色所惑,或是压根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才派个女子来捞军功。这一箭,倒是让他们不敢小觑了苏寒。毕竟这之前他们还以为虽为苏寒挂帅,但却是栾于方做主。可今早这架势,实属不像栾于方能想出来的招数,甚至也不是苏老将军的风格。
铜钟传出来的声音还在继续,听得让人头疼,更何况这些守城士兵,已经听了几个时辰。
“弓箭手准备!”
“王爷,万不可轻易与之硬碰。”底下的将军出言阻拦,他们派去豫州的人还没回来,这个时候最好还是要保存实力等待援军。
“就让他们一直这么喊吗!你听听那些话,到时候人心不稳就难办了。”秦王一挥手,“他们用这等伎俩,也是不想硬碰硬。喊话的人,还有那口破钟,都给我毁了!”
城外的苏寒早有准备,城楼上弓箭手刚一列队,这面护卫队战车已经排在军队前,兵士手持盾牌,层层加高,将整个队伍护挡在后。
“放箭!射杀敌军主将本王亦封他为侯!”
城上射来的箭雨自然落空,别说射到她这,就是喊话的兵士都没受到多少干扰。
第一轮交手,苏寒这方收获了几千支箭,未伤一兵一卒。他们也不扰民,待到天黑便回营地休息,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离渊除去第一日便未曾上阵观瞧,故而每日苏寒回来她都要来询问情况。
“没受伤。”苏寒对着一进来就准备拉她衣甲却瞥到有外人在收回手开始眼神检查她的离渊说道。
离渊确认放心,进门严肃的表情稍见和缓。“战况如何?”
“一切如旧。”
“看来万户侯的吸引力还不够啊。”
“不是筹码不够,是孙恒徖身边护卫森严多是死士,普通军将就算下手恐怕也难活着出来。”
离渊稍一思索,“你有没有办法,让这样一个人出现?”
一旁的周将军快人快语,他有时候就听不明白两个人简而言之的话,只不过一直忍着没说。“什么人啊?”
苏寒会意,唇角隐笑,栾于方想了想,不确定道:“离国师的意思是,我们找人去刺杀孙恒徖?”
周将军:“啧,这要是那么容易,不早就抓到他了,还至于如此大动干戈。”
苏寒:“不是要真的刺杀成功,只是要有一颗石子,打破沉寂的湖面。”
离渊冲她眨眨眼,“你觉得我的主意怎么样?”
“兵者,诡道也。”苏寒笑意渐深,“甚好。”
苏寒的人一直在秦州城,除了收集消息,私下还在调查当年河西关动乱的事。
如今战事当前,消息互通恐节外生枝,故而苏寒并未让人去取城中暗探的消息。她差遣暗卫混在其他几个水性好的兵士中,潜水越过秦河,若是秦王的人发现,至多怀疑她派人偷袭或者破坏水源。这其中,她只要确保自己的暗卫能顺利入城即可。
另一边,离渊也没闲着。她这次来是有任务完成,况且皇帝还给她配了个帮手,不是别人,正是她的老搭档,乐不屈。离渊知道对方会将这里的情况统统汇报,故而她只有在苏寒不在的时候才好行动。
“当年那件事,我确定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乐不屈如今于户部任职,这次来协同运送粮草。故而他比大军要早到,在离渊来之前乐不屈已经在秦地暗中查探了。
“那孙恒徖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孙恒徖是从当年佯装蛮兵的人中得到的线索,他并不知晓你我二人所作之事,故而以为陛下与外族勾结,所以才会去联络蛮族。不过蛮班近年也不太平,若是大举进攻河西关肯定是没有的,但若是一些散兵游勇,倒也说得过去。”
“皇上当年可是来平叛的,散兵游勇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吗。”离渊沉吟,“不能让孙恒徖再和蛮班联络,想办法坐实他勾结外族的证据,至于蛮班那,反正他们也不太平,就想个办法让他们无暇顾及我们这。”
乐不屈点头,“对了,我探查消息时,发现同样有人在追查,秦州城中不止我们的人。”
离渊心中一紧,“你可知是谁?”
乐不屈摇头,“还不知。”
离渊稍稍坐正,喝了口茶,才又开口:“这事我来查,你先对付孙恒徖,务必抹掉所有痕迹,这才是重中之重。”
每个人都开始格外忙碌起来。
苏寒的人成功混进秦州城,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设局抓住秦王府一家丁的把柄,由他带着扮成家丁潜入成功,一方面只待松懈之际一举击中,若不能杀了秦王也要让他带伤,另一方面,暗中寻找秦王发现皇帝通敌制造河西关动乱的证据。
离渊除了日常和苏寒一起旁听军务,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抹除痕迹上。这个痕迹不是当年他们制造动乱的痕迹,而是苏寒留下的,调查痕迹。
乐不屈带来的人都是皇帝身边的得力侍卫,自己的人也多是皇帝派来的,如今能用的只有借由照顾自己起居带来的聂芸娘。
离渊庆幸当初送聂芸娘去青云山不仅让她修道,还嘱咐师姐教了她些功夫,不然追踪盯梢这样的事都得她亲自来办。
苏寒的人还是有些本事的,离渊也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苏寒,竟然能有如此手段。她顾不得苏寒会不会发现端倪,两相衡量过后离渊现在要确保的是,消除苏寒留下的痕迹,如果让乐不屈发现……离渊不敢深想,她了解皇帝,别说苏寒的命,任何人都不能成为他帝王路上的绊脚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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