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月色如洗,宵禁已过。

郢都城内,空巷无人。更夫敲着梆子,悠悠地喊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吭!吭!两声过后,更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是七月暑夏,却无端地掠过一阵冷风。

今日比往常有些许不同。

穿过坊间,背着长街寂静处的一座府邸前,更夫停下脚步。

“这么大的一座宅子,竟连个灯笼都不点。”他嗤了一声,摇了摇头,敲梆子的动作不由得停下来,更衬得周遭安静无比。

这宅子白日竟没注意到,夜间却犹显得诡异。空白牌匾上不知是谁家宅子,他竟一时记不起从前路过时是何模样,但可以看出并不是荒宅。

更夫有些好奇,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目光缓缓落在门前两座石狮上。下一刻,眼前的凶兽眼珠似是转了一圈,更夫眨了眨眼睛,生怕是自己晃了神,正想仔细审视一番,竟不料石狮忽地面露凶光,低吼一声。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更夫吓得跌坐在地,双腿早已发软,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逃走,生怕眼前的石狮子活了。

片刻后,从宅子里面传来一声呜咽,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石狮子竟恢复如初。

府邸其他四处安静,唯有从正房传出来的呜咽声,红烛高燃,火光摇曳,窗棂上时不时倒映出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倒是能忍。”白衣男子淡淡道。

他面前捆缚着一名肤白男子,此时,额间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咬牙强迫自己不发出声音。

话落,手持长鞭的白衣男子又狠狠地在对面之人的背上甩下一鞭,随着男子背上数条红色鞭痕立显可怖,他本就孱弱,若不是双手被缚在柱子上,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唔。”秦执低咽一声,呼吸变得粗重,他咬牙强忍着剧痛,但却未阻止白衣男子的动作。

白衣男子长丝垂落,轻轻绵绵若有似无地轻抚过他的面容,只见绯色登时晕上他的两颊,尤衬得那颗泪痣更加醒目。

片刻后,白衣男子仿佛没了兴致,将长鞭倏地扔在地上,沉声命令道:“你该走了。”

秦执一怔,却也没说什么。

他偏过头去,望了望窗外,又看向燃至一半的红烛,默不作声。

他一直如此,自己应该早就习惯。

白衣男子手一抬,利刃顿时划开绳索,勒出的红印赫然出现在秦执的手腕上,他本就皮肤白皙,此刻,这道红印分外显眼。

他既没有不满,也没有反抗,坦然地接受他的逐客令。

折腾半宿,浑身都是鞭笞过的痕迹,没了绳索的力道,他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而白衣男子却越过他径直走到桌前,自顾自地倒了杯茶。

秦执一怔,拾起地上散落的外衫,忍痛穿在身上。

白衣男子拄着下巴,不经意间望向他背上的鞭笞印记。

经过白衣男子时,秦执听见他冷声道:“不用再来了。”他蓦地浑身一僵,半晌后才缓缓道:“好。”

白衣男子望着他将要离去的身影,再没开口。

他走时,全身仍止不住地打颤,大约是最后一次相见于此,白衣男子不禁下手狠了些。

这一路走得颇为缓慢,直到出了府邸,他又恢复原先来时的模样,只是在离开前,向后回望,怔怔出神。

脑海中始终萦绕着他曾说过的那句话,“秦执,你见不得光。”

秦执冷笑一声,在暗色中走下石阶,门外候着的人恭敬请他上了马车,唤他一声:九千岁。

秦执嗯了一声,马车便向宫城的方向驶去。

白衣男子站在窗前,听着渐渐隐去的车轮声,陷入了沉思。

这一世,他投胎的人家不好,年幼清贫,家里把他卖进宫里。不过好在他努力,看书习字,认了个干爹,没多久混进了司礼监。

再之后,他的权力越来越大,满朝文武视他为眼中钉,可他并不在意。

干爹被他毒死了,皇帝听信他的谗言,终日陷在炼丹成仙的幻象中,不知从何时起,篡权称帝的念头在心底滋生,大抵是不甘心这般遭人作践,他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扎进了不能回头的旋涡之中。

他不日便要篡权称帝。

可惜却是个无根之人。

不过也没什么可惜的,他篡权那日,这一轮回就会结束。

他要亲眼看见他魂归金銮殿,再次消失在眼前。

高烛将要燃尽,他拨弄灯芯,忽明忽灭的烛火依旧保持着顽强,经明不灭。

抛却他闭关的万年岁月,这几世轮回也没有让他等太久。

夙苍,该结束了。

大邺十八年夏,郢都忽然飘起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落进宫墙内。

不祥之兆,正映衬了他这一世的命格。

秦执站在金銮殿中央,挟持天子,逼其退位,众臣子纷纷举刀捍卫大邺最后一方天地。

皇帝在龙椅上,瑟瑟发抖,不知该如何是好,双眼仍控制不住地看向前方之人,他从未想过最先背叛自己的会是他。

秦执冷笑不止。大好江山,马上收入囊中,谁知,江北大营的将军调兵而回,迅速围拢宫城,局势瞬间逆转。

秦执成了笼中鸟,彻底没有了胜算。

不多时,金銮殿里燃起了熊熊大火。

秦执从火焰中走了出来,万千箭矢呼啸而至,他望着不远处的白衣,缓缓伸出手。

弥留之际,他的身影似乎近在眼前,他抓空了,也绝望了。

也罢!来世再遇。

依司命所言:秦执于大邺十八年葬身于乱箭之下,亡。

清砚始终没有上前,捏了个诀走了。

他改不了秦执的轮回宿命,这是他应得的。

世回山位于三界之外,云山雾绕,山若玲珑,层峦叠起,细看之下,清流穿绕山体,真真是块福地。

殿阁之上,飞云几尺,从中矗立一座亭阁。

亭中一圆桌上,置于一方盘,黑白棋子已然形成决胜的关键一局。

清砚缓缓睁开眼,重新执枚棋子,正打算落子,亭外便有小仙前来禀报,“禀神君,司命上仙求见。”

话音刚落,司命便一脸谄笑地走了进来,朝他拜了一拜,然后满脸堆笑地客气,“这珍珑棋局到底多了几分灵气,神君如此聪慧,竟能破解其中死局。”

清砚瞥了他一眼,前后左右不过几日光景,他这编瞎话的能力确实愈发精进了。

言恒曾经说过,这白子要落在这里。

这里?他想了半天,非但一丝棋局的样子都没有,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只有秦执死时的场景,最后一眼,他站在金銮殿外,身中数箭,满身是血地望着他的方向。

眼中是他不曾见过的悲凉或者是解脱。

便是这一恍惚,棋子落在了错的位置,转瞬间,那副虚幻的棋盘又重回破解之前的残局。

本该解出的棋局又死了。

他弹掉指尖的白子,眼底闪过一丝冷漠,“这才是死局。”

司命恍然大悟,自知方才马屁没有拍对,只得唯唯诺诺垂首不再言语。

“有话快说。”他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

司命打了个寒颤,忙道:“那魔物已经轮回十四世,这一世结束,七魂八魄也将完满,不知神君有何决断?”

他方从帝君那里回来,他将皮球踢给了神君,而自己倒成两人的传话筒了。

清砚一怔,竟没想过时间过得这般快,那魔物竟已经历了十四轮回,如今这一世之后,便要有个结果了。

然而魔物的轮回命格谁都改写不了,若是它的七魂八魄完满,再次出现在三界,定会再起波澜。

是生是死,还是继续封印魔物,全凭清砚上神一句话。

毕竟当年是他决定将这小魔物送去轮回的,也不知为何,但确实将小魔物折磨得不轻。

“最后一世,由他去吧!”片刻后,清砚缓缓道出,接着重新将棋局恢复方才的模样,只是这次他手执的黑子。

司命听后一怔,似是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他本欲追问,但想到神君的性子,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乖乖地收好命格,准备跑路。

“那小仙便告退了。”司命转身欲走,却不想被清砚一句话叫了回来。

“他的原身锁在罗酆(feng)山。”他头也未抬,但能听出对此事的关心程度。

司命一顿,听出他话中用意,“神君,此事还需同帝君商量,若不然....”他话没说完,却见清砚制止自己继续说下去。

“帝君那里,我自有交代。”说罢,他起身望向远处的天域,不再开口。

司命见他心意已决,于是抱着命格册退下,离开前,他还是回头望了一眼青衣淡然的神君,微微叹了口气。

三十六层天域,就剩下这么一个上神。

百万年清修,上神只管在世回山上躲清静,直到两年前,镇压魂灵的万古神器落魄钟有所松动,他才出山。

夙苍便是那时横空出现的魔物。

不知为何惹火了神君,原身被锁在罗酆山,轮回几世,不得善终。

如今这一世已是最后一轮回,夙苍的七魂八魄将满,是该神君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司命匆匆离去,亭子又恢复冷清之意。

清砚托腮远眺,云雾之间,有一尊三人高的人形雕像,雕了一半,堪堪有个宽厚的身形。

不消一刻钟,云雾消散,石像隐约露出上半身。他怔怔地看着,久久回不了神。

言恒,等他轮回这一世后,我便替你了结他。

日月星转,神界又度了百日。

司命仙云散落,只见他一个趋咧落地,身形晃了一晃,喘着粗气对他道:“神君,穷途鸟出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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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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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回后神君对我死缠烂打
连载中淡水菠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