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晓,晨露未晞。
当几缕熹微的晨光透进军帐的时候,时言念的睫毛颤了颤,随即悠悠转醒——入眼便是楚月恒满是戏谑的笑意。
“陛下?”时言念一时不明所以,直至楚月恒调侃的目光在两人相拥的姿势上放肆地打量了好几回,时言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眼下究竟是什么状况——
要命,自己居然就这么搂着陛下躺了整整一夜!
还要死不死搂得那么紧!
而且还被陛下逮了个正着!
时言念慌慌张张地松开楚月恒,急急地向后撤了一大步,随即眼疾手快地拽过一旁的薄毯,一个猛扎便将自己整个人埋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丢人现眼!
愚不可及!
恬不知耻!
罪大恶极!
时言念原本正裹紧了薄毯认真忏悔,却猛然浑身一僵——楚月恒竟不由分说地直接扑过来,连着毯子将他一把抱住!
“陛、陛下?!”察觉周身都被熟悉的气息包围着,时言念霎时惊得不敢动弹半分。
“嗯……”耳畔传来楚月恒仍带着几分睡意的嗓音,慵懒的声线挠得时言念的内心拂过一丝痒意,“我说时副将,你这是干什么呀?昨个那么主动也不见你害臊,你都把我弄疼了呢~”
“我我我……”时言念闻言心中羞恼更甚,受不住地呼喊出声,“陛下!”
“嗯,这不在这吗?”楚月恒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地放过时言念,倾身将耸动的薄毯环得更紧,故意压低了嗓音,颇为慵懒地唤他。
“时言念,小子,老妖怪,还是……”楚月恒眸中闪动着狡黠的光,不怀好意地一勾唇角,慢条斯理地吐露出几个字来。
“阿念~”
“陛、陛下!”时言念突然猛地从薄毯中挣脱出来,手脚僵硬地跟楚月恒四目相对。
“呦,终于舍得看我了,阿念?”楚月恒将薄毯随手往侧边一丢,松松地倚靠在床榻上,一手支着下颌,好整以暇地望着忸怩不安的时言念。
“陛下!时辰不早了!”
“嗯。”
“陛下!战事已毕,该整军回国了!”
“嗯。”
“陛下!那臣先告退了!”
“那么着急作甚?”
“……陛下。”
楚月恒不理会时言念眸中显而易见的委屈神色,慢悠悠地抬起手,而后朝着时言念挥了挥。
“时言念,过来。”
“陛下……”
“听话。”
“陛下……”
“啧,你在别扭个什么劲儿呢?又不是没做过……”
“陛下!”时言念突然猛地后撤一步,颤颤地凝视着浅笑吟吟的楚月恒,双拳攥紧了又松开,脖颈一抻,色厉内荏地喊道:
“陛下,使不得!”
“噗嗤!”看着眼前时言念一副良家妇女坚守贞洁的模样,楚月恒再也按耐不住地嗤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时言念,你这个老妖怪,你到底一天天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哈哈哈哈……”楚月恒全然不顾时言念手足无措的窘迫,自顾自在床榻上笑得打滚。
“陛下……”眼见得时言念愈发委屈了,楚月恒才终于大发慈悲地止住了动作,坐直身子,对着时言念重新扬起一抹笑来。
“时言念,过来。”
听见这话,时言念愣愣地抬起头——
在时言念的视野中央,楚月恒的眸中似有潋滟水光流转,昔日坚毅的面庞隐去了朝堂和战场上的锋芒,转而于悄然间浮现出丝丝柔态,缕缕情意,嘴角噙着的笑意愈加深了,竟粲然得有些晃了人的眼,轻薄的衣衫乖顺地服帖在朝着时言念微微打开的双臂上,手心相对,其间又好似环住了暖暖的淡淡的光晕,惹得人止不住地想要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阿念,抱我,听到没有?”
由不得时言念不答应。
“好。”
时言念轻轻地拥住楚月恒。
“叫我什么?”
“阿恒。”
.
临近辰时,重梦国大军才悠悠然地开营拔帐,踏上归途。
沿路需要经过一处茂密的树林,除却时不时需要应付一下一些山贼不轻不重的骚扰,重梦**队一路上可以说是畅通无阻。熬到立春时节,对无启国的这一役终于大获全胜。总算可以回家了,这段时日以来,重梦**中的气氛明显轻松了不少。楚月恒正骑在一匹河曲马上,领着重梦**队步履沉稳地向前推进,时老将军和时言念分别骑了一匹战马,于楚月恒的后翼慢慢跟随着。
彼时重梦国大军正行经过一个路口。
蓦地,岔路左侧的灌木丛中,竟传出一阵异样的响动!
“陛下小心!”前锋部队的兵士当即止步,凛凛剑锋一齐“唰啦啦”地对准了那处可疑的灌木!
“啊——不要杀我!”谁曾想,剑刃所指处,竟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
楚月恒眉宇轻蹙,下马屏退了围住灌木丛的兵士。时言念和时老将军对视一眼,亦随着楚月恒下马察看情况。
“姑娘,别怕,你先出来。”时言念上前一步,尽量轻柔地唤道。楚月恒闻言却是略一挑眉,将时言念扯回了自己身后站着。
“我、我……”却见那灌木丛后的声音虽仍是有些畏惧,但好说歹说总算是肯出来了。然而等到那娇小的身形完全出现在几人面前,楚月恒和时言念当即心头一跳——
是锦津渡。
“锦……锦姑娘?”这一世再遇锦津渡,她仍是着一身粗布麻衣,眼底掩着一层深深的憔悴,整个人呈现出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时言念不禁有些瞠目结舌,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相较之下,倒是楚月恒冷静得多。
“锦姑娘,好久不见。”
“楚、楚公子,时公子……”锦津渡紧抿着唇,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句。
“时将军,你带大军先行吧,”楚月恒看了一眼略显木讷的时言念,当下转过头对着时老将军嘱咐道,“这位姑娘是我和时言念的故人,我们同她小叙片刻,稍后自会去追上你们。”
时老将军得了指令也不多言,随即便转过身向后迈开大步,一个利落的翻身重新上马后,朝着重梦国大军发出一声铿锵有力的指令,而后便先行领军,朝着重梦国的方向继续前进了。
待到重梦**队整齐的步伐再次响起,楚月恒这才重新转过身,对着锦津渡行了一礼,道:“锦姑娘,可愿同我二人一叙?”
.
寻了一处较阴凉的空地,四周终于听不见浩浩荡荡的马蹄和脚步声,锦津渡才终于稍稍放松了些。时言念不知怎的仍有些出神。楚月恒握了握时言念的手,率先开口道。“锦姑娘,你怎会在此?”
锦津渡闻言垂首,紧紧地攥着自己粗制滥造的衣角。“楚公子,我还有何处可去呢?随便走走便到这儿了。”
听得这话,楚月恒一时无言,却是时言念突然仰起头,凝视着锦津渡的面庞,而后缓缓启唇,一字一顿地询问出声:
“锦姑娘,你是跟踪我们来的吗?”
锦津渡猛地抬起头,双眸紧紧地盯着时言念,身躯有些微不可查的隐隐战栗。“时、时公子,你为何这么问?”
然而时言念却仍是定定地重复了一遍。
“锦姑娘,你只需告诉我,是也不是?”
时言念充满探究意味的目光有如实质,令锦津渡颇为不适。“时公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在说什么……”
锦津渡揉搓着自己的衣袖,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向时言念。时言念却是轻吁了一口气。察觉身侧有些动静,时言念转过头,恰好迎上楚月恒递来的颇为疑惑的目光,时言念也只能苦涩地冲楚月恒勾了勾嘴角。
前世,终究是自己不曾真正地了解过陛下……
“楚公子,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锦津渡突然转向楚月恒,“我……我可以留下来跟着你们吗?”
锦津渡这番话里满是哀求,念及过去的相助之恩,楚月恒刚想应下,却被时言念抢先拦住。
“抱歉,锦姑娘。”锦津渡瞳孔骤然紧缩,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显然她从没料到自己的请求竟会被拒绝。
“时、时公子?”时言念偏过头不去看锦津渡,径直伸出手牵住楚月恒便要迈步离去。
“二位公子可还记得当初最爱的核桃酥?”
锦津渡急急奔上前喊了一句,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惊异与不甘。
时言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看身旁不明所以的楚月恒,默了半晌,终是回过身轻轻地道了一声。
“锦姑娘,非是陛下和我的喜好变了,而是,那份核桃酥,变了味啊。”
语毕,时言念再不去看愣在原地的锦津渡,牵着楚月恒的手,缓慢又坚定地离开了。
抬起头,稀疏的枝桠冒出点点新绿,不时有几缕浮云穿梭其间。
竟然还只是立春啊。
真好。
.
“时言念,我稍后会派人告诉锦姑娘林公子的坟墓所在地。”骑着马往回赶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楚月恒突然启唇开口。
因为先前重梦国大军的行军速度并不算快,所以两人也不甚担心。“时言念,前世的时候,锦姑娘是不是做了什么?”
时言念顿了顿,摇了摇头。“陛下,具体的我也不知,只是……”时言念看着楚月恒澄澈的双眸,轻轻笑了笑,“前世林彷一事便是陛下独自处理的,没过多久,陛下也单独召见了锦姑娘,随后锦姑娘便也不见了踪迹,现在想来,我当真是把所有事情都想得太简单了……”
“时言念……”眼见得时言念的脸色黯淡下去,楚月恒忍不住轻唤了一声。时言念却是突然仰起脸,朝着楚月恒浅浅一笑。
“陛下,我现在是不是太胆小了?”
“咦?”楚月恒闻言一愣。
“现在的我,恐怕承受不起任何风险,”时言念的唇边溢出一抹苦涩,眼底神色愈显黯然,“失去你的刑罚沉重如斯,若是再来一次,我怕是会丢脸得哭出声来。”
“阿念……”
楚月恒眨了眨有些胀疼的眼,顿了片刻,却是突然扬起手,毫不留情地一掌拍上时言念的后背。
“咳、咳,陛下!”时言念被这一下打击得险些摔下马去,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却听得耳畔响起楚月恒爽朗的笑声。
“时言念,你给我记住,作为我的副将,我可不会给你这个丢脸的机会!”
时言念颇为无奈地捶了捶顿痛的背。
“是,陛下。”
.
密林间,两匹良驹马不停蹄,并驾齐驱。
“阿恒……”
“嗯,什么事?”
“下次能下手轻点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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