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北此刻才明白,原来岑玉山说的看看,真的只是看一看。
她站在树枝上,看着卫兵急匆匆跑下来,替奇怪的女子裹好白布收了尸,嘴里操着乡音她也听不真切,只听得什么“三月廿八”之类云云。
“咦,这人,好生眼熟。”
寻北听得一旁的岑玉山道,狐疑的两边看了看,合理的提出质疑:“师兄,你不要睁眼说瞎话吧。那姑娘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你还能看出眼熟?”
岑玉山不答,却说了另一件事:“北北,你可知这座小城,是云师弟的故里。”
“诶?”
寻北想到上一次,云溥心也是说有故人所以才逗留的,原来这里其实不仅有故人,整个都是他的故乡啊。
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云溥心下一刻便也出现在了另一枝上:“师兄,什么情况?”
岑玉山道:“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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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进了城,如前一般在街上闲逛。
不一样的是,那个跳城墙的女子一下子从大家退避的话题摇身一变,成为了话题的中心。
“我方才听守卫聊天,说是个铁匠的妻。”乔半莲蹙眉道。
“是呢,铁匠已是知天命之年,可膝下还是无儿无女,孤苦伶仃,我听着可怜得很。”章书语接道。
寻北觉得和他们格格不入:“为什么你们都听得懂这里人说的话?”
岑玉山笑道:“你从北边来,自然对南方话要生疏一些。”
一向活跃的云溥心此时却意外的沉默,走了半晌才冷不丁道:“竟然真的是瑛泽?”
寻北想起云溥心赠剑的那天说过的话——
“我在那城里有位故人,是极好的铸剑师。”
那木匣上所刻“泽”字,便是这个人罢?
“你们认识啊?”寻北问。
云溥心笑着挠挠头:“一个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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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的时候,寻北又一次收获了一朵红色牡丹簪花。
寻北看了岑玉山一眼,沉默着将簪花放进衣袖里,笑着道:“谢谢师兄。”
岑玉山反倒吃了一惊:“今日心情这么好?”
寻北不理,坐下来夹了一筷子东坡肉。一边问:“师兄,那件事我们要查一查吗?”
岑玉山不动声色地看了云溥心一眼,后者意会:“我来查就是了。你们还是赶路要紧。”
寻北摇摇头:“还是不要分开行事比较好。要查不如就一起查清楚。”
岑玉山怪异的看她一眼,云溥心也奇道:“阿寻,这话莫不是跟你三师姐学的?”
寻北撂下筷子:“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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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北拉着乔半莲趁夜摸进了铁匠的家。
说是铁匠,但寻北知道,那是铸剑师。
月上梢头,铁匠的家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陋巷陋室,因而寻北和乔半莲更加谨慎,轻手轻脚进了屋。
屋子很小,只有两个房间,铁匠大约住在里屋,外边是厅堂,四面墙都有些裂了,其中一面上挂了幅画,是个年轻姑娘,粉嫩的袄裙,正低头细嗅一朵花,色彩妍丽,倒是为这简陋的屋子平添几分明艳。
厅堂中间只放着一张桌子并几把凳子,一切看起来平静而整洁,像是寻常人家过日子般普通。
两人又仔仔细细看过一圈,也并无异常。
“等等。”
寻北用口型示意正要进入里间查探的乔半莲,指指自己面前的地面。
地面是水泥地,不细致看根本看不出那地上站着暗红色干涸的血迹。
寻北看到这样颜色的血迹便有些发怵,头脑发昏,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场微雨里残忍的刑罚,还要那朵被人小心珍藏在怀里的“血花”。
直到乔半莲轻拍她的肩膀,寻北才回过神,两人对视一眼,又细细看过一遍地面,彼此摇摇头。
这房间处处透露着平凡,却又让寻北直觉的透露着某种古怪。
被乔半莲拿起的画证实了这一点。
那美好的画下藏匿着神龛。
小小的神龛被供在一栏简陋的墙凹陷里。
可怖的是那凹陷里藏着血垢,触目惊心,甚至还有女子细细的发丝掺杂其中。场面让寻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转过身,示意乔半莲离开。
却不料屋中熟睡的人却被惊醒了,正惊疑不定看着他们。
寻北心下一惊:他们动作是极小心的,轻功也都是其中上乘者,这人竟仍能察觉。
又岂止寻常铸剑人?
寻北暗自懊恼,云溥心那般说是“最厉害的铸剑师”,她又怎能轻视此人。
“什么人?”
无奈之下,乔半莲行礼道:“抱歉,无意打扰。只是我师妹瞧着这案子古怪,又怪她云师兄不肯带她来,无奈之下便强拉着我擅自闯入您家宅。实在抱歉。”
听到“云师兄”二字,男人神色微妙的变了,随即又笑道:“无妨。既是溥心的师妹,自然也是我自家人。我便罢了,只是师妹下回却莫要再做这般顽劣之事。”
寻北不喜欢他看自己的目光。
像是在审视,像是在防备,他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在心里暗骂“谁是你师妹”,脸上赔笑:“抱歉啊师兄,我也只是好奇……”
“无妨。三更半夜来我这儿,也无甚可招待你们……坐下喝口茶罢。”
两人不无尴尬的坐下,寻北想了想,问:“您是铸剑师吗?”
男人一愣:“这是……溥心告诉你的?”
寻北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见外面放着许多剑,才想起来云师兄好像也提起过这么一回事。”
“是啊……”他的目光又放得悠远,仿佛很怀念的样子,“我从小便跟着师傅学习铸剑了。”
寻北假意迎合道:“师兄同我说,您是这里最好的铸剑师。”
是人都爱赞美。
尤其是当面前的姑娘明眸皓齿,很有一番少女的情态时,便更是受用。
男人当即便笑起来:“是溥心高看我。我已退隐多年,但不得这名号了。”
寻北眨眨眼:“这么说,您从前在江湖上也是很有一番盛名的?”
“你莫嫌我不谦虚,只是当年我带着我的师妹,也是实实在在打出一片天地的。”
“师妹?”寻北敏锐的捕捉到关键词,“她……”
男人眼神黯了黯:“是啊,她……已然仙逝了。……就在昨日。”
乔半莲沉默半天,此时闻言也不禁一拍寻北的脑袋:“阿寻,怎得这样不懂事,净提人家伤心事。”
男人似乎很难过,眼里含了泪,仿佛要潸然泪下。
寻北于是还是道了歉:“抱歉师兄,是我做的不好,还望您海涵……”她看着男人似乎仍在伤怀,补充道,“您是云师兄的故友。我……我也不想您讨厌我。真的很抱歉。”
男人很快恢复过来,笑道:“师妹快人快语,我又怎会放在心上?也罢,都是过去的事啦,咱们不提了,喝茶!”
上好的竹叶青。
.
“阿寻,不管怎么说你都太不礼貌了。”乔半莲道,“他也许真的只是不知情的丈夫。”
寻北也不反驳,只说:“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他,你为何还要说那样的话?”
“不过试探他一番罢了,他若真如师姐所说,自然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哦?说了什么话,北北,不如也同师兄讲讲?”
寻北此时正同乔半莲坐在厅里,冷不丁听到人说话吓了一跳,回头看到岑玉山似笑非笑站在她身后,赶忙为自己顺顺气:“唉,师兄,你吓死我了。”
“去陈瑛泽家里了?”
“嗯。”寻北刚答了又觉不对,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们俩出门那么大响动,还会有人听不见么?”
寻北汗颜。
是她去找的乔半莲。后者显然也有些心神不宁,不知在屋里做什么,她开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将桌上的茶碗都摔了。寻北进去便也被吓到了。
说来惭愧,修仙三五年的人了,竟然被茶杯的碎瓷片子绊倒了。
“手怎么了?”
岑玉山也注意到了寻北右手上草草包扎着的伤口,抓起来端详。
寻北偏过头不看他:“……就是,被茶杯划破了。”
“茶杯?”岑玉山轻笑,“你啊,怎么一到了这些时候反倒笨手笨脚呢。”
乔半莲也不说话,因为毕竟摔碎茶杯的始作俑者是她。
寻北不语。
“我都不知,将来你出了师该怎么办了。”
寻北问:“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要离开皇宫?”
“牢笼只是造给适合她的人。北北,你不是。”
“那你呢?”
“我?”岑玉山出神。
“北北。”
“嗯?”
寻北满意的看着自己趁他出神之际的杰作——她将那一日收到的大红牡丹簪花别在了他鬓边。她总是想,那日在刑场,她将簪花戴给他看了,他也要履行承诺。
她笑起来:“师兄,美极了。真是美极了。三师姐,你道是不是?”
乔半莲也忍俊不禁:“是啊,美极了。”
岑玉山停下了将簪花拿下来的动作,从善如流的坐下:“既然二位师妹喜欢,我倒也不介意扮一次丑角儿。”
“——现在说说罢,都探到什么了?”
寻北想了想:“嗯……地上有血。”
“还有呢?”
“铁匠很敏捷。”
“还有呢?”
“有一个神龛。”
“神龛?”
“对。很恶心的。”寻北一哆嗦,“三师姐,还是你来说罢。”
乔半莲也觉得膈应,默默拿出留影石:“我留了影。”
岑玉山看了半天,眉头沟壑愈发深重。
最终他说:“北北,三师妹,这件事情,你们还是最好别再查下去。”
“为何?”
“……这与我们此行没有关系。何况,这件事,水有多深,我们谁也不能确定。”
寻北翻个白眼:“哪有那么严重?师兄,你就是不愿意多管闲事罢?”
岑玉山反问:“你愿意?”
“我……我当然愿意……”
岑玉山不答,站起身,将簪花还到她手里:“北北,时间不早了,快睡罢。”
快完了快完了
但存稿也就只存到这一章了qwq
不知道有没有小天使在看,但我就说一句 明天应该会更新,但也不能确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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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人南渡·读档(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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