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快马扬鞭,从巍峨高山进入宽广平地,跨过山穷水尽之地,进入了精巧繁盛的都城。
声浪嘈杂,熙熙攘攘。
回到阔别已久的京城,繁华热闹恍如隔世。
赵明娇好奇地掀开帘布,探出了头去。
街道两旁鳞次栉比,店铺林立。年底的市集热闹非凡,街旁的胡姬别着精美的牡丹花饰,笑意吟吟地招揽着客人尝尝胡姬酒,卖炊饼的老爷子吆喝着,卖点心烧味儿炸串的铺子炉灶里噼里啪啦作响,一边马戏团表演有引得行人频频喝采……
赵明娇瞪大眼睛,她前半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宽的路,这么高的房子还有这么多好吃的……她暗地里吞了无数的口水。
秋桐看了她一眼,招来一边伺候的人,不一会儿,荷花酥、糖蒸酥酪、驴肉火烧、糖油果子、糖炒栗子、焦酸馅儿等一堆甜食点心和风味小吃送到了马车里。
赵明娇就差扑过去抱住她。
宋睿看不得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做派,想讥讽,却又想起阿姐对这个人的维护,只好掉开眼,眼不见为净。
他转头见秋桐手里拿着一串珠子,似乎在沉思,他默默地凑过去:“阿姐,你在想什么?”
秋桐略显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宋睿暗淡下眼,转而又笑:“爹看到你后,一定会很开心的!”
秋桐闻言意味深长地回答:“那可不一定。”
她早已经不在意了宋樽如何想如何做,或许宋樽在听到自己的要求后,还会气得跳脚,想想那个场景,她恶劣地有些期待。
或许是早就有人禀告,将军府前宋樽率领着众人前来迎接。
场面甚是能唬人,三年不见的陌生人红着眼要扑过来抱她,欲与她演一出父女情深似海的戏码,几年前都不能喊出名字的表兄表弟表姐表妹过来拉衣角表心意。
她面色极冷,宋樽这时不敢如曾经一样在她面前装德高望重的长辈,颇有些慈爱地要带着她去书房“叙旧”。
眼前的这个老态龙钟的长者,和三年前相比愈发衰老,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如战场上的壕沟,锐利的眼睛已经十分浑浊,不知是不是所谓的生病,他身上看不出将领的强健,白发苍苍的模样,透着日暮的衰朽气息。
秋桐不甚在意地打量着,淡淡道:“将军老了。”
宋樽脸皮一僵,看着她似乎有几分伤感:“我是老了。阿陵,更成熟了。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又来了。
秋桐扯了扯嘴角,长腿勾过椅子,大咧咧地坐在了他对面:“还不错。不过看将军府的样子,好像也撑不了多久了。”
“阿陵!”宋樽咬牙,“你!”鹰隼般的眼睛盯着她。
秋桐毫不在意,直直与他对视。
宋樽率先败下阵来,剑拔弩张的气氛渐渐消散,他叹了口气:“阿陵,你的性子……还是没变。也挺好,也挺好,你肯回来,为父已经很高兴了。”
“为父知道,你心中有怨气,当年一事……”宋樽说到此,似乎格外痛苦,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倾身,目光慈爱,带着歉意,“是父亲做错了。”
年过半百的老人,在她面前红着眼诉说愧疚之心。
或许三年前,她还能有所触动,如今听起来却有些可笑,她慢悠悠地,像是夫子逼问学生一样:“错哪了?”
宋樽嘴角抽动,在咄咄逼人的秋桐面前,那些设想好的对话竟然一句也吐不出来。
秋桐嗤笑。
“将军曾经教导我,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我要的也很简单,将军不如把曾经属于我的军功,昭告天下,让我光明正大的回来。”
宋樽咬牙:“你……这是在要小睿的命!”
甚至是要宋家全族上下的命。
秋桐挑眉,“将军舍不得?”
“阿陵!”宋樽猛地站起来,铁手撑在书桌上,微微发颤,眼球凸起,“你当真要做到这个地步吗?当年如果不是小睿,你恐怕已经……”
他顿了顿,瞧着秋桐讥诮的眼神,软了语气,“阿陵,宋家是有愧于你,我有愧于你,你回宋家,我们好好弥补你。”
秋桐激荡的心情慢慢变得平静,“将军舍不得宋小将军的一身功勋,舍不得将军府的荣耀,毕竟我也不是那等铁石心肠的人,那些虚名……”
她在宋樽精光的眼睛里莞尔,继续道:“就折算成银钱,给我吧。”
……
秋桐从书房走出的那一刻,天空乌云里一抹刺眼的光从缝隙里如利剑般穿透层叠的云。
她挺直脊背。
身后宋樽不解:“阿陵,你明明有更宽广更轻松的路。只要你愿意,那个让天下女人都为之羡慕的位置就是你的!至尊之位唾手可得。”
这才是让她回来的目的。
不是因为她用兵如神,屡战屡胜,不是因为她比那群窝囊男人更有统帅之才,仅仅是因为她被一个男人看中,在床榻间更有价值。
“我不愿意!”她冷肃扭头,在光影下,她笔直如松,“我要让天下人看到我,看一个女人如何帅三军,迎外敌,守国门,我要让后世史册有我名,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女儿,只是我而已!”
宋樽不解。
秋桐离开了将军府。
宋睿眼巴巴地要跟过来,被宋樽喝住。
宋睿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地说:“可是爹,阿姐如果不住在家里,那她住哪里啊?我的意思是,我们不是对外说,您的义女回来了吗?”
当初吐兰之战,秋桐女子之身暴露,为了不连累宋家,只称是孤女。
宋樽怒其不争,食指在他面前指了指,“蠢货!”
“那我去找阿姐!”
宋樽:“滚!”
秋桐带着赵明娇去了城南七里街的院子,虽然比不上将军府的巍峨华丽,但对于赵明娇来说,却也是宽敞明亮,在寸土寸金的京都有这么大一座宅子,她惊讶地磕磕绊绊:“我们住这吗?”
秋桐给了她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赵明娇十分没有见世面一样里里外外地夸了一遍,然后凑过去道:“秋桐姐姐,原来你真的不简单啊,那我以后就是你的婢女吗?贴身伺候。”
“婢女?”
“是啊,我可会照顾人了。”赵明娇很是骄傲。
秋桐默然片刻,给她安排了房间,对此前她的话不可置否。
院子里有两个女童,十二三岁的样子,一个叫银霜,一个叫春明。
赵明娇再次感叹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美好的生活,她收拾衣物时不由得问:“秋桐姐姐,你为什么不接云修来这里享福啊?你这么有钱,云修也不用在那种地方受苦了。”
秋桐面色一僵。
赵明娇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接他吗?”
她沉声回答:“他不会来的。”
“为什么?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愿意和你分隔两地。”
秋桐生出几分烦躁,她又想起那晚,身下的男人神色矜持,眼神却藏不住的难过:“秋桐,如果我说这些我都能回答你呢。”
当初,她不过是想要在荒凉的山村中给无聊的生活里添些乐子,刚好有一个合眼的男人,买来玩一玩。可怎么偏偏生出了羁绊与牵挂。
“秋桐姐姐,你不会……是要抛弃云修吧?那个词怎么说的?糟糠之妻……始乱终弃?”
秋桐忍耐了几分,将她的衣物扔了过去,转头出去。
京都的雪,洁白坚硬,像是粒粒分明的盐,不如金水村的温软缠绵,更适合那个纯粹的如丹青清雅的人生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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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你要始乱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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