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化雨

牧水第一次离云这么近,但哪怕是这么近的距离,他也只能感受到云妖极其微弱的一缕气息。

他忽然想到白佳嘉刚见到云时,那只喜好死气的妖怪一下就被自己的本能控制了。

难道……

牧水抓着云的手臂,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云最初有些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看来对方已经猜到了。

云妖看着牧水,湛蓝的眼睛带着坦然与释怀:“牧水,云妖没有核心无法长久存在……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核心会让我忘记一切,我不想这样。”

曾经的云妖长久地守着自己的那张云床,这里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知道秋日落叶,春日繁花,连记忆的权利也不曾拥有。

——从始至终也不过仅仅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罢了。

牧水向来颓靡的情绪被收起来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好好珍惜一下生命这种来之不易的东西?”

云并没有计较牧水强硬的语气,他轻轻摇了摇头:“我用漫长但无意义的时光,换取短暂却充实的生命,这很值……这让我终于有了我真的活着的感觉。”

“这是我的选择,牧水。”

“在剩下的日子里,我很乐意帮我的同伴做一些事情……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朋友被逼到刚刚那样的地步了。”

云愉快地笑,那张白得几乎透明的脸庞在笑靥下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往后撤了两步。

牧水伸手想要抓住他,但失重感随之而至,他掉出了这个空间。

在离开这个空间的最后一秒,他捕捉到云嘴角浅淡的笑意。

那个不善言辞的少年似乎是尽力释放了自己全部的温柔与善意:“谢谢。”

牧水忽然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云的时候。

那只有丁点儿大的小云妖和他并排坐在云朵边缘。

小云妖一边看着云层下方的生灵,一边听着牧水讲述这片云朵之外的许多其他事情。

小云妖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捧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很认真地听着,即使他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忘记,还是很努力地在记着。

“我以后,一定也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把你说的东西都看个遍!”

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向往。

但这也不过是记忆囚笼中镜花水月的梦。

洁白的云雾在污浊的虫巢半空中弥散。

云的身体微微一蜷,化作原型,柔和的云朵舒展开,颜色由亮眼的纯白逐渐转暗。

一滴,两滴……

剔透而细密的雨丝降临了人间。

雨水啪嗒嗒地掉下,在地上碎成无数朵盛开的花,水汽在空气中升腾,丝丝缕缕地融进周遭的事物中。

烟雨笼罩了世界,一切污浊似乎都于雨中沉淀了下来,再也不见。

整个世界披上了温柔朦胧的轻纱,归于沉静。

牧水不顾身体上对水本能的厌恶,像从没见过雨一般竭力向上看。

那大片的云彩在半空中静静地漂浮着,如同无数其他的云朵一样,将身体凝结成雨,进入庞大的水循环中。

雨水和血液混作一处,也许还有眼泪,牧水也说不清了。

雨水过处,寄生体恢复原状,虫母停止躁动。

墙壁上絮状的虫卵和黄色的脓疱逐渐消融,露出原本的水泥墙面。

被寄生的人们纷纷昏倒在地,异化的特征开始逐渐消失。

虫母腹部的衔尾蛇标志暗淡下来,平静地趴伏在地面上,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牧水抬手,双手微微合拢,数根银丝在空中刹那显现,勒入虫母下颚最脆弱的皮肤,致命的毒液缓缓注入。

安静下来的虫母不再挣扎反击,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微弱的次声波放出最终的信号。

牧水在一片水色中看着虫母臃肿的躯体,竟从中感受到了欣喜与解脱的意味。

正在和南慎缠斗的乐动作顿了一下,他注意到了自天而下的,带有净化力量的雨滴。

南慎趁机一掌击去,灵力瞬间击中藏在白嘉佳身体里的不速之客。

衔尾蛇内部,一头灿金色头发的青年猛地咳了一声,和白嘉佳的联系猛地断开。

他重重地“呿”了一声,那张开朗阳光的脸上展现出了一个带着不正常兴奋感的笑容。

雨还在下。

南慎看白佳嘉眼睛里的衔尾蛇印记消失不见,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白佳嘉夺回身体的主权,像木桩一样杵在地上一动不动。

班上,她那双充满恐惧疑惑与愧疚的眼睛看向了南慎,娇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强烈的负面情感席卷而来,她甚至连呼吸都忘记了维持。

她把手里的小白往地上狠狠一丢,抱着头痛苦地流泪,最后化为一蓬烟雾。

——她逃走了。

南慎找到牧水,牧水正坐在虫母身边的废墟上。

他半妖化的状态早已经消失,黑色的头发在雨水的冲刷下紧紧黏在苍白的皮肤上。

手套在战斗中受损,而那双手早已被自己的主人抓挠的鲜血淋漓。

牧水看到南慎,下意识地松开自己的手,想把两只手藏起来,银白的血液从伤口流向指尖,一滴滴地向下滴落。

南慎意外的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地看着牧水,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一会儿,牧水才开口打破沉默:“白佳嘉呢?”

“跑了。”

牧水听南慎的回答,没再提这事,又望向那层层叠叠的雨幕。

天地间唯一一只云妖,消弭在了一场净化污秽的大雨中。

牧水回过神,拿出手机翻了翻,想给贺时彰发条消息报平安。

他输入了“平安”两个字,手指在发送键上停住,迟迟按不下去。

牧水颓然地埋首。

从自己出门到现在,仅仅三个小时。

短短三个小时,就仿佛天翻地覆,整个世界都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地似的。

南慎撑着伞走到牧水身边,帮他隔开那仍未停歇的大雨,也将目光投向不断坠落的雨丝。

雨水拍打伞面发出凌乱的声响,在自伞的边缘汇聚,复又继续奔向大地。

南慎一言不发,他知道,此刻的孤独反而是抚慰牧水最好的良药,自己需要做的,只是站在他身边,为他撑一把伞罢了。

牧水的手掌轻附在面庞上,似乎有晶莹的水珠在其下一闪而逝。

待他放下手时,仍神色如常,好像刚刚的那一切都是幻觉。

他站起身,将残破的手套重新叠好放进兜里。

牧水看向南慎,刚想问这里该怎么扫尾,就听见南慎不急不徐地说:“特调组的人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不用担心。”

“难过的话,可以多休息一下……要我陪陪你吗?”

牧水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但看着南慎的眼睛,拒绝的话始终说不出来。

他只好硬邦邦地撇过脑袋,答非所问:“我想回家了。”

无所谓南慎怎样做,毕竟,现在自己能够面对的也只有南慎了。

牧水到家,便兀自从橱柜里拿了啤酒出来。

这酒是贺时彰很久以前来他家时送的,只是牧水没有喝酒的爱好,所以一直将它搁置在一旁。

牧水拿了酒就坐在座位上,一只手隔空一推,把身旁的椅子拉开,让南慎坐下。

没说话,但明显是要南慎陪酒的意思。

南慎从善如流地接过酒瓶,倒满了酒杯。

牧水在旁边也往自己瓶子里倒酒,他第一次喝酒没什么经验,气泡总是占了半杯,杯子里只剩下一般是酒。

南慎见状,便揽下了倒酒的活儿。

牧水连喝几杯,微醺,被酒精麻木了的大脑运转得有些迟钝。

他只呆呆地看着南慎倒酒。

牧水家的装修是清一色的浅灰色简约风,和牧水这人的风格很像。

只是平时一个人住着会显得很冷清,没什么活力。

牧水原来没这样觉得,直到如今那两个小孩都不在这里了,这样的感觉才愈发清晰起来。

牧水又给自己灌下几口酒,把空杯子推到南慎面前想让他给自己满上,

南慎看他这种把酒当水的喝法,放慢了自己倒酒的速度。

牧水喝得太急,那醉意来得又凶又猛,激得他眼尾通红,无精打采的神情中夹杂了些许慵懒。

眼泪竟也是早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牧水抬手擦擦眼睛,喉咙里忍不住抽了声气。

南慎伸手轻轻拍拍他的后背,牧水被这样一拍,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涌出来。

有些人伤心的时候就是这样,无人问津的时候坚强得要命,但只要有朋友稍一关心,就会忍不住把柔软的内在全给暴露出来。

牧水就是这样,再加上酒精的刺激,情绪再也压不住。

“如果……如果能不要这么早发生这些意外。”

如果能再等等,只需要一两天,等取回自己的力量……

可是一切意外都不会与人商量。

牧水醉意上头,语无伦次地念叨一阵,发现酒杯又空了,又要南慎给倒酒。

不想南慎只是说:“你醉了,不能再喝了,不然明天会很难受。”

“本来已经觉得好累了。”牧水也没有再要酒喝,只是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看起来有些委屈。

他的声音逐渐小下去。

南慎见他睡着了,轻轻叹了口气。

食指点在,牧水的眉间,安神的灵气让已入睡得牧水舒缓下来。

南慎用尽可能轻的动作将牧水抱到床上,再细致地给他把被子掖好,关上了卧室的门。

房间外,他掏出了电话:“程四,蜮的事情处理好了吗?”

电话那边传来之前牧水见过的副组长的声音:“好啦好啦,老大放心。不过这次衔尾蛇没有露出什么马脚,只在虫母身上找到了精神控制的痕迹,但来源已经无法查到了。”

“没事,可以先暂时不管这里。之前在黑市上缴获的那批据说能让人返老还童的药剂给我一份留底,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

红毛认真的记下组长的安排,顺口问:“还有什么别的指示吗,老大?“

南慎沉默半晌:“还有,帮我查一下牧水身边一个叫‘灯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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