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化名单。
正如米埃之前对君晓发出的感慨，如果哨兵可以做到维持精神海稳定，会是这片土地上最完美的霸主。针对向导的日益稀少，哨兵方推出了「精神海优化计划」，旨在通过对哨兵的精神海直接操作，达成类似向导「精神疏导」的效果。
用意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所有的新技术在发展期都有自己的浑水要蹚。米埃从客人和同僚那边听说了不少小道消息，据说前两期的被优化者都出现了明显的手术依赖，必须时常“返厂维护”，否则污染值会在两个月内反弹，向临界值狂飙。
如今的“优化计划”已经是“卸任拘禁”的代名词，被优化基本等于断送前程，不怪哨兵们唯恐避之不及。
“依我看，咱们哥几个没那个福气成为下任首席哨兵，就先听明老师的劝吧～”
“唉，都是命啊，恺那小子运气也是够好的，之前还得给我端茶送水的，一眨眼都混这么好了……”
“谁让你怂，不敢做二期生的？”
“切……哪能这么比？就当我是穿鞋的怕光脚的吧。”
米埃听明白了，恺接受了优化计划，而且似乎罕见地成功了，而在很多哨兵眼中，这是他得以晋升的重要原因，性质约等于对赌成功。
胃里的章鱼卵又开始异动，呕吐的冲动又涌了上来。米埃捂住嘴巴，想象自己正咽下一块树皮。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吹过他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他被冻得抖了几抖，刺痛感侵蚀着四肢百骸，让他怀疑自己被扔进了恙堆。
“喂，车顶上的小子，怎么不骂了？”
“秀拉累了！”
“哈哈哈哈，小孩儿，刚刚骂那么狠，不会以为被优化是好事儿吧？”一个和恺年纪相仿的年轻哨兵双手叉腰，对着车顶喊道。
这年轻哨兵模样俊郎，身段挺拔，灰发蓝瞳，笑起来颇有几分正气在，俨然偶像剧男主角的派头。米埃觉得这张面孔很是眼熟，他们至少有过一面之缘。
“温扬，这里可不是你犯圣父病的场合。上个犯圣父病的言笑已经出局了。”
温扬？这名字也很耳熟，但米埃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小孩儿和61号认识，言笑是我朋友，朋友的弟弟出事，我来问问相关人员，很合理啊～”
有几位年轻哨兵发出惊叹，他们似乎不敢相信，和言笑并列2号哨兵位置的人居然如此随和。
等等，居然是温扬啊！米埃一个激灵。
他想起来了，这人可是言笑异父异母的好兄弟、迷倒万千哨兵向导少女的模范精英哨兵、公认的大佬幼年体、永远和言笑同排名的控分强者！
更难能可贵的是此人的声望，在言笑刚任首席那会儿，不少人认为温扬才是更合适的人选，即使最后是言笑当选，也大抵有言家内部操作的缘故。
而且米埃的看护人告诉过他，和米埃匹配度最高的几人中就有温扬，只是温扬拒绝和任何向导结合，剩下的几个哨兵出身又不够好，才有了米埃和言笑的精神结合事故。
因此，也有少部分哨兵怀疑温扬的家族做了手脚。
秀拉冷哼一声，尖着嗓子讥讽道：“少装好人了！还说是朋友呢，真朋友哪会听这群家伙的碎嘴子？连为朋友辩解的勇气都没有，窝囊！”
“……”米埃觉得自己的膝盖中了一箭。
温扬倒不气恼，好脾气地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是61号哥哥的朋友，但和61号本人没有交集——这也是言笑的意思。”
听上去言家要和阿诺切割了。米埃的心一沉。
秀拉也噤了声，不知是领悟到他小诺哥的处境，还是单纯被温扬气到了。
“我看这孩子本性不坏，又很维护61号，前辈们把他交给我处理，如何？”温扬诚恳道，“就当是小辈的请求，欠各位一个人情。”
话都说到这儿了，没人想和温扬交恶。
一位看上去就活泛的年轻哨兵率先表态：“可以啊，能欠温扬的人情，我也是好起来了。”
“我有过十几年带徒弟的经验，”一位儒雅的中年男人开了口，“聪明易得，勇敢难求，这孩子的确不错。”
这位就是阿诺的导师了。果然如米埃所料，有温扬和阿诺的导师力保，秀拉的处境是安全的……如果秀拉领情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车顶爆发一真狂笑，“在这里唱双簧呢？太可笑了！我去你们的！”
下面的哨兵频频皱眉：太难看了！
在礼数周全的贵公子面前，居然会出现举止癫狂的流浪儿……实在是太难看了！
“哪里好笑呢？”温扬依旧不恼，认真地询问秀拉的意见。
“呸！他/妈的哪里都好笑，秀拉才不会相信你们两个的鬼话！”
“钓鱼执/法钓到小爷头上了，当秀拉傻的吗？！”
“你们这群虚伪的败类！社会的蛀虫！一起下地/狱去吧！”秀拉咒骂着，从车头纵身跃下，连滚带跑地消失在钢筋混凝土之间。
一个易拉罐砰然坠地，疑似西瓜虫的黑色物体鱼贯而出，你拥我挤地四散爬开，哨兵们顿时像吃到了呕吐物似的，变了脸色。
虫子带着腐臭的气味横冲乱撞，有人眼疾手快，对着虫子清空了弹夹，被子弹击中的几只西瓜虫蒸发成一缕黑烟，闪烁着追向射击者。
“散开！做好防护！”
训练有素的哨兵一齐设计，豌豆大的移动靶也很快被悉数歼灭。
一时间人人脸色变了又变，却没人说出一句话来。
“有恙。”温扬打破寂静。
“该死，这虫子！快追，别让那小怪物继续搞破坏！”
“这么给脸不要脸的？这坏种不是磕了假向导素吧！”
生面孔的哨兵就这样追着秀拉跑远，温扬装模作样地跑出去几步，又立刻往回走。米埃盯着门缝，看到那位年轻的天才哨兵朝这边挤了挤眼睛。
“只剩我们几个了，不出来聚聚吗？”温扬半开玩笑道，“过了这村可很难有这店了。”
“刚刚那孩子有心了。”说话的还有阿诺的导师，那个中年男人始终站在原地。
米埃噤若寒蝉。
“我知道你躲在车里。”温扬向来是行动派，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走向米埃的藏身处，“我无意打扰你现在的生活，但事关言笑的弟弟，大家毕竟一起长大，坦诚聊聊或许有更好的解决方案。”
有那么一瞬，米埃的视线几乎和温扬的蓝眼睛相撞了。
“哐——”在温扬的手指接触后车厢的瞬间，驾驶座的门被踹开了。
“还是那么敏锐，温扬。”
“……恺？”温扬望望车门缝，挑了挑眉，英俊的面庞闪过一道坏笑。
“好久不见，”恺边抬手磨掉脸上的污迹，“你长高了。”
您俩还认识呢？米埃叹为观止。他开始觉得这世界就是个大型的关系网，哪哪都得有“关系”：就恺这问候语，他能是真草根吗？显然也是有点人脉在身上的啊！
“你也是啊……恺，升职了——来打一场吗？点到为止。”
恺摊摊手，无奈道：“可惜了。时间，场合，健康，身份，没一个能允许的。”
“好吧，可惜～”
和恺截然相反，温扬身上还保留着十足的少年气，米埃很难相信恺只比温扬大两岁。
“对了，恺。”温扬神色中闪过一丝为难。
恺立刻意识到温扬接下来吐不出什么象牙：“不管你要说什么，注意场合。”
“当然。”温扬信誓旦旦，“是关于里面那位……我嗅到了言诺的气味，而且非常浓郁，他们一定相处了半年以上——恺你的脸怎么绿了？”
恺：“……是刘老派你来折磨我的么？”
在一旁听八卦听的津津有味的中年男人摇头否认。
“哦，是我主动来的。”温扬显然并没有懂恺在气恼什么，“继续刚才的话吧，他都快被言诺的气味腌入味了，你再插足……容易被其他人带节奏。”
“现在不搬哨兵荣誉守则了？”
温扬眉头轻皱：“只是发现在乎它内核的人不多，所以换了多数人能接受的表达方式。”
恺冷哼一声：“缺的向导素你给我补么？”
温扬无辜道：“可以啊，我的精神海实在太稳定了，压根没处用，你需要的话早说嘛。”
“……”听着恺的脸色更绿了。
“话说回来，我比较关心的是——如果抓到言诺，你打算怎么办？”
好问题！米埃竖起耳朵。
恺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言笑已经出事，塔里那几家没人想动他。但恐怕要确认61号和浓缩向导素失窃案无关，才能彻底坐实无罪。”
“我来查。”温扬斩钉截铁。
“哪部分？”
“向导素失窃的部分。”
恺唇角勾起淡淡的嘲讽：“我以为你会怕我伤了言笑的弟弟，选择亲自抓捕。”
“两码事。”
“这么支持言笑？”恺唇角笑意更深。
“做朋友的，理应如此——先告辞了，恺，刘明老师，回头见。”
温扬扔出一个胶囊状的物体，一辆银灰色的摩托立刻从地面冒出来。外壳像无数根堆叠着的铁刺，无比张扬，谁骑上去的第一句话都都该是“跟大哥我出去揍人”。
米埃心想：这摩托和温扬的外形可真不搭。有种好学生装叛逆的违和感。
“这摩托不适合你。”
“车里那个也不适合你的团队——回见！”
“小恺。”米埃听见刘明的声音。
“你是个好孩子，不要去碰不属于自己的那份玩具。”
“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师知道你心中有怨，但不要声张，扛过这阵，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会得到自己希望的一切……这是‘旧灯’的许诺。”
旧灯！「塔」实质上的最高决策组！
米埃下意识看向恺，以现在的视野，他只能看到腰部以下，恺将两手藏在身后，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分明在颤抖，不知是因为体能逼近极限，还是忙着克制汹涌的情绪。
米埃还沉浸在解谜的状态里，他注意到刘明话语里的细节：“不属于自己的玩具”、“小不忍”、“乱大谋”……又是一头为了挂在眼前的胡萝卜而不断狂奔的“驴”么？可米埃同情不起来，就是因为“驴”太多，其他牛羊才会被逼着一起跑的；他也恨不起来，因为没有人会自愿当“驴”，这方面向导和哨兵都一样。
“怎么会。帮头儿把关是我分内的事，仅此而已。”恺得体地回应道。米埃知道，恺的唇角此刻一定是挂上了假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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