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问这个?”
“嗯……就当做是长辈的没话找话吧。阿姐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埃米你说话啦。”
其实米埃也很想念过去的亲友,但他怕开了抒情的头就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生生把“我也好想念大家”给咽回去了。
“没有,我对61号和‘2222’号没有感觉。”米埃坦诚道,“而且在出来之前,我的腺体已经被摘除了。”
“并非摘除,只是抑制哦。”白羚纠正道。
米埃瞪大眼睛。
“向导很珍贵,为你做手术的医师向导不可能主动让向导减员的。”白羚的意识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朵紫罗兰的花瓣,神态和与恺在一起时判若两人。
“……”
“中台没有放弃你,从来没有。”
米埃喉咙发紧:“我……没办法做精神疏导,就不祸害别的哨兵了。”
谁知,白羚却惊讶到险些跳起来:“哎呀,都是工具化别人,哪有工具化自己的?”
嗯?米埃一脸懵,心说原来自己的烦恼可以装进这么高大上的词语里吗?
“没有什么‘祸害不祸害’的。”白羚的语气分外认真,“哨兵都是极尽凉薄的家伙,按照他们的工具法则,向导才是强势方。”
“太在乎每个哨兵,你早晚会崩溃的。”
“‘就算经手的哨兵死了,也是他们自己的事,和向导无关’——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开始帮助哨兵。”
米埃觉得自己的小脑有一瞬间萎缩了。他猜白羚阿姐是因为这些年太过劳累才说了气话。
还好阿姐是在精神海里说的……米埃无比庆幸地想道。
谁知,白羚直言道:“就算是当着哨兵的面,阿姐也还是会这样说的。”
“……”米埃汗流浃背,他忘了:自己在更高阶向导的精神海里几乎等于透明人。
“不需要觉得自己亏欠哨兵什么——说到底,恙还不是意志不坚的哨兵搞出来的……”白羚的怨怼之意呼之欲出,“结果却要我们一起承受。”
我们不也在依靠哨兵的庇护么。这道反驳的声音在米埃的头脑中转瞬即逝。
注意到米埃的意识有抗拒的迹象,白羚转移话题:“都是些历史遗留问题,我们不提了——阿姐看了中央精神海的消息,埃米应该有很多疑惑吧?”
聊这个米埃可不困了,他举手:“恺老哥的黑料是什么?”
白羚沉默了,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棘手的事。
“呃……如果涉及保密,不用勉强的。”
白羚的声音有些迟疑:“难点倒不在这里——这哨兵的黑料太多了,不知从何说起。”
妈呀,米埃心想,能让白羚阿姐都要组织语言,也是个人物嗷。
“从和埃米相关的事说起吧。”白羚略加思索,确定切入点。
“你最初就是在这里被恺带来塔的。”
米埃几乎要怀疑自己接收信息时出了问题,他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我?恺?”
白羚点头,浅色的睫毛微微低垂,在粉紫色的双瞳中投下一阵阴影。
“准确的说,是9号追着当时的恺来到了这里,发现了一息尚存的两位孩童。”
“其中一位就是你。”
“整个潜艇的人都被杀死了,只有你们三个活了下来。”
“唔……”米埃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这个事实。
“另一个孩子是谁??”
“没有名字,后来登记时被张德率取名张旭蜡。”
“……”米埃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跳,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才开口,“这里为什么会被归为‘黑料’呢?我想不通。”
恺只比米埃大三岁,米埃是十三四岁时被塞进的中台,实际被带进塔只能更早,所以当年的恺应该还是未成年。
“嗯……事实上,根据报告,恺是屠杀潜艇上所有成员的嫌犯。”
“……”这消息更是重磅。米埃觉得自己的大脑也要萎缩了。
“等等……”米埃艰难地消化着这个信息恺,“你是说,一个嫌犯能通过旧灯的审核……不仅加入了负责塔内治安和户籍信息的‘维安厅’,而且还成为了首席哨兵?”
魔幻!这世界太魔幻了!米埃多少理解“首席哨兵”的title更偏向执行层,但这也是多少青年精英哨兵求而不得之物,居然就这样给了一个嫌犯……
“理由除了审核人谁都不清楚,单就结果而言,的确如此。”
“假设维安厅百分之二十的成员都是嫌犯,塔里也太危险了吧?”
白羚笑而不语,明明是温柔的弧度,米埃却从中看出几分嘲讽。
米埃想起来自己也是背处分的状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装作无事发生:“咳,还有呢?”
“这就和埃米你刚刚提问的内容有关了——恺为了得到现在的一切,在言笑附近制造了不少问题,再帮忙把问题解决掉。”
“比如他收买了街头小混混盗窃言笑的皮包,被言笑抓获后,三个人去维安厅录口供,恺才承认自己是主使。”
“比如他在一工大后厨做杂工时曾经把蚯蚓竖着切,当做配料加进同学们的饭碗里。”
“比如为了加入维安厅,他在一工大肆意搭讪女性哨兵,后来被陶家的小女儿看中,成功转正后又背刺恩人,把陶家清洗了个干干净净。”
“哇趣,赤佬啊!”米埃感叹。
“这些只是他进入维安厅刚起步时的作为。”
“你和言笑精神结合那会儿,他已经晋升成科级干部,或许为了进一步升职,也或许是为表忠心……”
“他所在支队中,有人击毙了事发现场附近的所有向导和若干哨兵。根据过高的爆头率和现场线索,推测是恺本人所为。”
“……所以为什么他还能站在这里?原来旧灯的成员是群这么温和的人吗?”米埃彻底绷不住了。
“难办就难办在,所有重大事件的关键线索都不连贯。”白羚摊了摊手,纤细的眉头沾染上愁绪,“证据没有清晰到能给他定罪,也没有模糊到让人忽略恺的存在——就像是在控分一样。”
“而且……”
“很多事,只有恺方便去做,也有意愿去做。”
米埃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也就是说恺老哥还是有本事的——那为什么其他排名靠前的哨兵不太服他?”
“这种随时反咬恩人的哨兵没什么人敢跟随的,即使是坏人,也更喜欢和好人亲近啊。”白羚神色怪异地打量着米埃,“埃米,你这是经历了什么?怎么比哨兵还激进?”
米埃被白羚的反问噎住了:“我……”
—————
隧道的另一端,恺的体力似乎也到了临界点,就地坐到言诺的旁边。
“啧。”言诺似乎没料到恺会刻意靠近,嫌恶地朝恺瞥了一眼。
恺挑挑眉:“奇了怪了,那个绿毛小子‘没来由地’讨厌我的队员,你‘又没来由地’讨厌我。”恺捏着下巴,“难不成是我们两帮人气场不合?”
言诺艰难地缓和着呼吸,别过脸,阖上双眼。他的腿部肌肉有绷紧的迹象,直到牵动伤口,赤色的液体将地面染红,腿部肌肉才重新松弛下去。
“你的伤,靠你和米埃都处理不了。”恺垂眸,淡淡地道出这个事实。
言诺不语。
“锈江水很麻烦,不好好清理的话,伤口感染后轻则截肢,稍微严重一点的……说不定人就没了。”
言诺仍旧沉默着。
“计划被扰乱的滋味不太好受吧?需不需要帮忙复盘?”
言诺依旧默不作声。
“你死后,你哥的位置、精神体、专属向导,还有你的个人财产……我就不客气了。”
“无所谓。”言诺被恺烦的受不了了,用沙哑的气音作回复,“反正你又办不到。”
恺捏了捏下巴,似乎对言诺这冷淡的反应来了兴致。
“那米埃……”
“他是他,我是我。”言诺皱着眉,打断恺的探寻,冷汗顺着他的眉心滑落,一滴一滴坠落在地板上。
“好吧,算我自讨没趣。”恺起身,走出几步后又折返,“失策了,得留你一条命开门,我们几个也不能都困在走廊上。”
言诺眼皮也不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不知是单纯不想理恺,还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恺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言诺:“你是喜欢等着妈妈喂饭的乖宝宝吗?”
“不知道,至少不是满嘴跑火车、鸠占鹊巢、恩将仇报的小人。”
空气寂静起来,难言的气压却在两位精英哨兵周身弥漫。他们两人之间仿佛有根无形的弹簧,随着弹簧两端不断压紧,积蓄的势能愈发庞大,两边像两条雄赳赳气昂昂的斗鱼,都不愿轻易示弱。
直到隧道那端传来米埃凄厉的三声“阿嚏、阿嚏、阿嚏”。
言诺冷硬的面具有了一丝裂痕。
恺轻呵一声:“那就祝61号始终如一。”
“也祝1号前程似锦。”言诺眼皮也不抬,他的胸口起伏相当平缓,似乎真的睡过去了。
作为污染值常年徘徊在临界点的哨兵,恺的五感被放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他听得出言诺呼吸的力度和昏睡时相差甚远,无非是不想和自己多费口舌罢了。
但恺没放在心上,转身向米埃和白羚的方向走去。他看到自己相中那位“110010号哨兵”接过51号向导的卫生纸,可怜兮兮地擤着鼻涕。
他刚刚一直没听到米埃和白羚的对话,这两人总不可能就这么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分钟。
“白女士这是有备而来?”恺的目光停留在没有被浸湿的纸巾上。
白羚“嗯”了一声做回应。
“或许您可以抽空照看言家的少爷?研究开门的事就由在下和米埃负责吧。”
白羚捏了捏米埃的鼻子,道了声“保重身体”。随后就留米埃和恺在这里面面相觑。
恺见米埃缩着脖子、一副害怕但不知该往哪跑的反应,登时明白:白羚对米埃说了些什么。
“我似乎没对你动过粗,不必要紧张成这样吧?”
“嗯?”米埃满头问号,“我觉得我骨裂了,恺老哥你有头绪吗?”
没想到恺真的陷入沉思,半晌才反应过来:“你说在信号塔上的那段?我好像没把你们两个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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