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边便是那个名医秦仁了,”白竹一身短打男装,看起来十分飒爽,“此人在城中名望颇大,是否需要奴去试探一番?”
“也好,我们在蒲州城多些暗线总是好的,”李昭延沉声思考,“他要钱或名,都可以许给他,若是此人野心过大,叫人解决了吧。”李昭延向来厌恶难以控制的事物。
“是。”白竹应。走到了秦倚山排队的人群之中去。
秦倚山诊断速度很快,因为在她看来这些人大多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是因为古代卫生知识落后而患病,药方都是大同小异。
“秦先生,请看看我的病。”来人伸出手腕,只见她英姿勃发,中气十足,一看便是长期习武之人。周朝女性着男装已是常态,她穿着干练,让秦倚山不自觉心生好感。
她在打量白竹的时候,白竹也在观察她。白竹先是惊异于她的年轻,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便能医术过人,一身单薄的白衣素巾,有些孤傲脱俗之感,双眉似墨,面若冠玉,面颊瘦削,眼睑半敛,只看得见长而浓的睫毛。“像女人般好看。”这是白竹心中对眼前人的评价。
秦倚山心中暗自疑惑,却还是伸出手提来人把脉,周朝男女之间并不算严防,面对医者大多没有什么男女之分。
脉象平稳,十分健康,顶多有些内分泌紊乱,算不得什么病,“没什么大碍,姑娘要是不放心,抓一些白芍、柴胡泡水服用就好。”秦倚山收回手,写好诊单递给她“请下一位。”
“等等,”白竹按住诊单,“先生,我的病是心结。”
这是找茬来了?秦倚山心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在下只能让姑娘调理一二。”
“非也,我的心结正需要先生解,”白竹拿出一小块包裹递给秦倚山,“这是五百两银票,还望先生不嫌弃。”
秦倚山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开始思考面前人身份,目前在蒲州城能随便拿出五百两的权贵便只有蒲州城县令、各路富商和永安公主了。
她在蒲州城问诊已久,县令也未曾有任何动作,是个政绩平庸的人;富商与她没有利益冲突,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唯一的可能性就只剩下那位公主了。这很好猜到,秦倚山也知道对方了解自己能猜到,所以才敢肆意地拿出这么多钱来收买一个路边郎中。只是她收买自己干什么呢?
总不可能是公主缺郎中,自然是看上自己在城中的声望了。
蒲州城偏僻,地广人稀,没有什么油水可榨,既捞不到银子,肯定也跟朝政无关,这种地界在前朝是流放之地,永安公主收买这里的人脉又有何用?就算蒲州城人民把她当成观音转世又能如何?
公主亲临此地一事本就不同寻常,现在又在城中积攒名望,秦倚山早就没了京中消息,自然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为何。更何况,她和公主是老朋友,用得着这样收买么?
但她总是知道,这笔钱不能乱收的,“姑娘不必如此,我秦仁问诊只求无愧于心。”秦倚山不动声色地将包裹推了回去。
“先生需要什么?”白竹有些惊讶,但没有表现出来,“大丈夫立于世上,总得有些作为,在下有些旧相识,若是先生想谋求一官半职,也可与我谈论一二。”
又是给钱又是给官,饶是秦倚山有两世的智慧也想不通为什么,“多谢姑娘抬举,若是没有别的事,还请姑娘先回吧,后面还有其它病人。”这是送了逐客令了。
白竹定定地看了秦倚山一眼,起身走了。秦倚山看到她走远,总算叹了一口气。
已经有权贵盯上自己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尽管她心中对永安公主并未芥蒂,甚至很有好感,但她仍然不想卷入这种争斗之中去。
秦倚山在心中思索着对策,不动声色地继续给其它人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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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李昭延一袭红色长袍,坐在城内一酒楼饮酒用膳。
“回主子,那人不要钱财,不要名利,却又不似野心勃勃之人,”白竹答“感觉就像……山林隐士一般。”
“山林隐士,”李昭延轻笑,“我此生见过的山林隐士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个个自诩清高,有点小才便刚愎自用,嘴上说着不为名利,实际上对这些东西趋之若鹜,等到我真的要走了,恨不得在后面追得鞋都掉了。”
李昭延回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随即又快速恢复了平静。白竹看着她愈发喜怒无常,胆寒之中也多了些怜惜。
“罢了,一个江湖郎中碍不了什么事。”李昭延拿起酒杯轻抿一口,“若是真有什么动静,派人处理了就是。想必我也是思虑过剩,竟然什么人都想着拉拢了。”她似是自嘲地说。
“是。”白竹应,而后退到了李昭延看不到的地方。
“终究还是要变天了。”李昭延说完这话,蒲州城内竟真的突然下起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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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其它地方的天变得如何,蒲州城这一变天可把秦倚山淋惨了。
突遇暴雨,秦倚山没有准备蓑衣,淋成了落汤鸡,狼狈地回到破庙里,破庙漏雨,观真道长正在修缮屋顶。
“师傅,我回来啦,”秦倚山把行囊放好,“我来帮你吧。”
“不用,我已修好了。”观真道长拍拍手,从木台上下来,“今日如何?”
“与往常一般,只是…”
“只是如何?”
“我似乎遇上了永安公主的人,那人许钱许官给我,意在收买,我装作不懂,推辞了,”秦倚山沉吟,“学生实在想不明白,永安公主那边为何需要拉拢一个路边郎中。”
秦倚山不懂永安公主在干什么,观真道长自然是懂的,虽然不懂她如何盯上了秦倚山,但料想大概也只是不重要的事,她与永安约定在先,也不愿爱徒卷入这种斗争,想了想,便开口道,“我想,应是没什么大事的,你再观察几日,若是无人再来找你,大概此事就了结了。”
“是。”秦倚山听后释然,“学生过段时间要去孙婆婆家问诊,她的旧疾又犯了,孙子得了卒腹痛,家里无人照料,我想再带些药去熬给她。”
“也好,孙氏当时接济了我们许多,一位寡妇人做到这步实在难得,投我以木桃,抱之以琼瑶,倚山,你多照料。”观真道长说道。
“学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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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延不远万里来到蒲州这偏僻之地,自然有她的打算。她已经联合永亲王决定兵变。
第一,既然计划已成,她的任务就是造势,蒲州是胡商进入长安必经之地,在此为永亲王造祥瑞,把永亲王天命所归的消息放出去,慢慢扩散到长安。
第二,蒲州地处皇城北边,自古以来易王之时匈奴便会伺机进犯,她已以匈奴挑起边衅的理由让圣上将崔牧将军调出,一来能减弱京城本部兵力,二来能镇定边境局势。
第三,一个莫须有的谣言:几年前当今圣上曾有一遗腹子留在蒲州。这自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但李昭延生性谨慎多疑,在蒲州也派了一对亲兵打此事虚实。
李昭延此时正坐在景秀楼里欣赏楼内伶人表演,她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楼内烛光昏黄,更衬得她倾城之姿,花间看流莺,月下看美人,别具韵味。李昭延气质实在独特,引得一旁食客频频侧目:他突然觉得,如果能寻得这样的小郎君,任谁都会得上龙阳之癖的。
“主子,是否要小人去办一厢房?”白竹上前低声说道。
“罢了,”李昭延并非不在意,甚至有些烦躁。只因她也是爱美之人,她知道只有这个角度看去,那伶人才是最漂亮的。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回主子,小人前几日就已命人将那童谣传了出去,奇石之事也在命人办了。”
“嗯,”李昭延酌了一杯鲁酒,鲁酒又叫薄酒,因其味淡,不易醉人——李昭延是十分容易醉酒的——“崔将军那边怎么样了?”
“崔将军召集了两万大军,正在往蒲州赶来,现已经到了沧州,约莫再过十日就能到达。”
李昭延了然于心,点点头,“剩下那事呢?”
“已有了线索,锁定了一户人家,小人已派人监视,等确定下来,小人会将其处理好。”白竹答。
“嗯,”李昭延又抿了一口酒,脸上升起两团红晕,更显娇媚,“等找到了,带我去看看吧。”
“是。”白竹应声,准备退下。
“等等,”李昭延叫住她,“等会去给那伶人些许赏钱吧。”
白竹答应一声,看了一眼李昭延欣赏那女子入迷的样子,退下了。
李昭延喜欢女子,她早就知道的,尽管李昭延十九岁时曾嫁给过许驸马,但那也只是一个对付外界非议的傀儡,两人始终相敬如宾,未曾行过周公之礼。
许驸马不算君子,未得到公主允许也不能常常见面,于是在外豢养小妾,李昭延听了,也只说了一句“知道了。”哪知许驸马竟愈发猖狂,毫不避讳日日出入花街柳巷,甚至与旁人说起公主的不敬之词。
石门之变爆发,许驸马身死,世人皆以为是太子党的威慑永亲王一派的手段,只有她知道,这是李昭延示意。杀害亲夫,白竹不会让她背上这种“毒妇”的名声,所以做得很干净。
许驸马风光大葬,李昭延也算仁至义尽。今年她二十三了,再未曾婚配过,圣上也为她寻得多位青年才俊,李昭延皆以心死之由推脱。
白竹是何时发现李昭延与寻常女子不一样的呢?她有次看到李昭延带回一女子,举止十分亲密,而后过一段时间就换一女子,直到她看到一位有些眼熟的文人小姐衣冠不整地躺在公主卧榻之上。
李昭延并不在乎白竹怎么看待自己,只是未免有些尴尬,于是收敛了许多——起码白竹没再当场撞见过这种荒唐事了。
白竹五岁进宫,与李昭延情同手足,她先是感到惊异,旋即又想到永安公主以女子之身在朝堂上叱咤四方这件事早就够惊世骇俗了,喜欢女子而已,相比起来并不是什么大事,于是释然,之后自觉地拒绝了很多想要讨好她以亲近公主的男性权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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