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的尽头,那幽暗天光照耀的地方,矗立着一根巨大的蟠龙立柱,粗壮的青铜柱体自海底破土而出,扶摇之上,一路冲到了九霄云外。而柱体之上,则交织盘绕着几条张牙舞爪,凶神恶煞的蛟龙,他们仿佛是这根青铜柱的守护者。海国供奉龙神大人,而真正的龙神大人,早在很多年前,就被囚禁于九嶷苍梧之渊的海底了,至今仍未有苏醒的迹象。
时影上前两步,发现青铜柱的下方,隐隐约约似乎绑着一个人,再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女子。她的身形纤细柔弱,乌发垂肩,着一身红色缎面绮罗裙,那女子虽然垂着头,闭着眼睛,可那个身形,那个样貌,时影再熟悉不过,他只觉得心头猛地抽紧,一下子失声脱口而出:“颜儿!”
褚烟微微一笑,一挥手,海水又重新聚拢,时影便再也看不到刚才的景象了。
“你……对颜儿做了什么?”时影只觉得一阵晕眩,勉强稳定心神,大声逼问眼前之人。
褚烟笑意未减,“放心,我没对她做什么。只是我算出今天她会来皇宫,便邀请她来这里,你们两个很久没见了吧,久别重逢,是不是很激动啊?”
“颜儿,颜儿怎会来皇宫?她不是在赤族军营吗?”时影急得声音都在颤抖。
褚烟呵呵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你来了这里,她自然也会来,玉骨,会指引你们两个相见。”
“你既然要让我们相见,那为何还把她藏起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褚烟勾起唇角,“不要急,少司命大人,我这就让你去见她。”
说罢,双手一挥,时影眼前的海水又瞬间退到了两边,让出了中间的空路。
“颜儿!”时影想也没想就向那根蟠龙立柱冲去,隔了一段距离,他看不清楚颜儿的状况,他要赶快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事。
时影迈开脚步向朱颜奔去,没想到脚底却像灌了铅一般,气力凝滞,没走一步都要花费极大的力气,看着并不长的距离,他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满眼疑惑看向褚烟,只见她像是早已料到这一切一般,点了点头微笑道:“时影,这里是幻境,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你走一步相当于外面世界的十步,所以你和她的距离,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近。”
时影咬牙,“颜儿究竟在哪里?”
褚烟淡淡道:“她就在这个皇宫里,你走过去,自然就能见到她。”
“你对她做了什么?”时影怒声再问,心中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褚烟笑了笑,“我说了,我没对她做什么,只不过她困在自己的心魔里,一时半会儿走不出来,我只是顺手把她召入这个幻境里罢了。她能进入这里,也是因为她戴着你送她的玉骨。”
“心魔?颜儿能有什么心魔?”
褚烟轻轻挥手,带起一串如珍珠般闪亮的水珠,在她眼前飘过,“世人皆有贪嗔痴怨各种意念,就如眼前这一串水珠一样寻常。所想并非所得,所得并非所愿,凡尘俗事,纷纷扰扰,自有困扰之事缠身,此皆为人心之魔障。如此说来,你又怎知,她没有心魔呢?”
往生殿内,烛火摇曳照耀,把整个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朱颜横剑在胸前,小心翼翼往前走去,金砖铺就的地面光滑透亮,倒映出她一身晃动的红衫。这么宽敞的地方,即使有敌人来袭,也可以立即发现,但是朱颜仍不敢怠慢,还是警惕着一步一步小心前行。
耳边突然传来悠悠的一阵乐声,起初很轻,就像一根细小的针钻入了她的耳缝,随着声音越来越大,朱颜听清了,那是一种悼颂声,似乎是在念着什么经文。
“呃摩喈啦哜咦呦舍……”
那个声音忽远忽近,就这样顽固地进入她的耳中,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紧缩,像是有着什么东西一下子捏住了她的心脏,让她难受极了。她不由自主地猛晃脑袋,想把这种声音赶走,可是越是努力想驱走它,越是难以摆脱。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一种咒语般把她周身环绕。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力量推入了一个陌生的奇异空间,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扭曲,她再也感受不到真实的自己,只觉得周围的一切全都不复存在,仿佛被那个恐怖的声音给彻底淹没。
“不要……”朱颜痛苦地捂住耳朵,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膝盖磕在了冰冷坚硬的砖石上,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因为此时她内心的烦躁与不适,已把她推入了绝望无助的深渊。
“走开…,”她捂着耳朵,摇晃着站起身,在大殿中漫无目的地行走,仿佛这样,才能驱赶走这个令人恐惧的声音。
……
痛苦和煎熬总是特别地漫长,好似过了很久,这种声音终于低了下去,仿若潮水的退却般,一点点从朱颜的意识中抽离,她逐渐放开捂着耳朵的手,还未完全回过神来,却猛地发现光亮透明的金砖地上,映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朱颜吓了一跳,忙拾起方才跌落地上的赤霞剑,抬眼望去,这一望之下,她不禁心中倒抽一口冷气,那人黑衣黑袍黑色面巾,站在她的对面,竟然是一个影武士。
在令人心神俱乱的颂乐结束后,在大殿中竟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这个影武士,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朱颜完全想不到。而在他出现的时候,她没有察觉到哪怕是一丁点的气息或者声音,这个人就这样,毫无任何征兆如地狱使者般出现在她的眼前。
就这么恍神的一瞬间,对方持一把电光环绕的金环利刃刀,已如闪电般攻了过来。朱颜不敢怠慢,连忙举起赤霞剑迎上去,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只觉得对方手上的这把刀,分外熟悉,像是在哪里看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庄严肃穆的皇家宫殿内,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短短的时间之内,朱颜凭着手中一把烈焰之剑,已经挡住了对方几轮强攻。
黑衣影武士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近乎拼命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刀风凌厉,呼啸而来,好几次都险些砍到那个红衣少女。可是朱颜,依靠着灵巧的身姿,腾挪躲闪,并没有给对方一分机会。
朱颜趁着打斗间隙快速看过去,只见对方的脸已被黑色的面巾牢牢裹住,就连一双眼睛,也隐藏在风帽的阴影中,完全看不真切。
对方是玄族的子弟吧,那把刀上隐隐闪动的电光,应该是雷系术法的加持所致。正思索间,那个影武士已是一刀劈头砍过来,朱颜慌忙闪避,肩膀差一点被击中。她借机往后退出几步,暗暗喘着气。已经几十个回合过去了,那个人竟然越战越勇,似乎有着永远都用不完的精力。这是怎么回事?这人,非但没有任何的疲态显现,而且他的力量,还在不知不觉中不断增强。朱颜一下子慌了,额头冷汗汩汩冒出,这是她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情,怎么会这样?
正分神思索的一刹那,对方又迅猛攻过来,朱颜慌乱下连忙迎上赤霞剑,电光石火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虎口一阵剧麻,对方极具压迫性的力量顺着刀身袭来,一下子竟把她的赤霞剑生生砍断。
朱颜全身一震,心中惊乱到了极点。为何会这样?刚才她还能挡住对方攻击的,两人势均力敌,她并不在弱势,可为什么眼前这个人的力量,瞬间增强了好几倍?
失去了武器的朱颜,如同失去了左膀右臂,根本没有任何还击的力量,砍断了赤霞剑的那把刀,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她的面门扑去。
师父……在生死的最后关头,朱颜想到了他。他在哪里?他也像她一样,在对敌战斗吗?师父,你现在到底怎么样?
朱颜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对方的刀风已经罩上了她的脸。朱颜眼前一黑,难道我就要这么死了吗?师父,我还没有见到你,这么多天了,我都没有见到过你。就算我现在要死了,我也想在临死前,见你一面。
朱颜心中波翻浪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狂乱间几近崩溃。就在对方的身形向自己压近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条件反射般拔下头上的玉骨,分毫不差准确大力地刺入了对方的心脏。朱颜紧紧握着玉骨,不可控制地浑身颤抖,师父,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让我再见你一面!
黑衣影武士握着刀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没有再砍下去,朱颜在那一瞬间看到了他的眼睛,她的心脏陡然紧缩,这双眼睛,她见到过,在叶城存善堂药铺内,那个玄族的影武士,被她杀死的那个影武士!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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