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不喜和人肢体接触,下意识就想推开,可时含宇用的力气太大,他一时没找到机会下手。
脖子被他的呼吸喷得有些痒,上次这么痒,还是某个忘记点蚊香的夜晚。
或许这种时候不该推开他呢,江余风想,人们在久别重逢时,总要有一些温情桥段的吧。
他觉得有些好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窗户倒映出两个紧紧相拥的人影,远远看去有几块地方模糊得过分,江余风意识到,这窗户有些脏了,改天得擦一擦。
总之,他任由这个拥抱继续了下去,还学着大家安慰人的方法,伸手试探着拍了拍时含宇的背以示安慰。
这个拥抱持续的时间有点太长了,环抱在身上的手缩得还越来越紧。江余风感觉呼吸都逐渐变得困难,心里的抗拒越来越无法忽视,他只想马上挣开。
就像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时含宇居然慢慢松开了手,还往后退了一步。接着,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深深地望进了他的眼睛里,像是斟酌了许久,轻轻说了句:“好久不见。”
避开他布满红痕的眼睛,江余风“嗯”了一声,连忙转身给他倒了杯水。
背对着时含宇说:“让你助理来接你走吧,大晚上就别乱晃了。”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江余风仿佛感受到他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愈发不适,但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来解决这种不适。
所幸——在这个关头,又是一阵手机铃声划破了寂静。身后的人似乎没有动静,江余风只好转过身,替他接了电话。
是助理在找他。
江余风松了口气,指引着助理找到了地方就把时含宇推出了门。
在这个过程中,时含宇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有眼珠时刻跟随者江余风的方向。
时含宇被推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开口,问:“江哥,我明天能来看你吗?”
再次避开他的眼睛,喉头微哽,江余风轻道:“随你。”
其实后面原本还有一句,以体面一点的外形。但这一句,他没有说出口。
朱红色的门合上,门外传来拖沓的下楼声,接着是那道褪漆的绿门响得惊人的关门声,最后是声控灯熄灭的声音。
之后,就再也没有了。这楼房的隔音平时也没有这么好,但此时此刻,的确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江余风在柜子上坐下,看着沙发脚有些开裂的木痕,想这沙发的前一任主人或许养了宠物,裂痕很像是被爪子挠开的。他就这样坐了不知多久,才动起来,拿好衣服准备洗漱。
也是这时才发觉,空气中还未散去的酒味让他有些反胃。
他转过身想打开窗户。
看向那布满水痕的窗户时,才猛然惊觉,时含宇真的长得比他高了许多,看向窗户时,都已经快看不到自己。
总盯着窗户边自己的倒影看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那会让你感觉自己的一半灵魂悬于高空,下一秒就可以自由坠落。
百米之下是川流不息的街道,各色的灯光哪怕到了深夜也不会熄灭,倘若一个灵魂就此坠落,想来也不会惊起什么涟漪。
季若晨把自己的半个身体都紧贴在落地窗上,背后用窗帘把自己紧紧围住。
没关系的,屋子里没有开灯,不会被人拍到。他难得想就这么放纵自己一会儿。
手机被他甩在了房间的另一端。
但这种情况无法维持太久,他知道自己过不了一会儿就得重新捡起它。
也许是一个视频通话,也许只是平常的几条消息,他总要继续面对的。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没忍住一刀划开手腕的那个下午。意识溃散前,巨大的砸门声突然传来。他觉得很烦躁,也很恐慌。
烦躁自己难得宁静的时刻也要被打搅,恐慌自己恐怕又要给别人添麻烦了。
不如就此死去,好歹只用再麻烦其他人最后一次。
下一次睁眼就是在明亮的病房里了。先回笼的是听觉,他听到床头传来规律的“滴滴”声,接着是痛觉,手腕处传来的剧痛刺激着他清醒。
时含宇趴在他的床边已然睡着,江余风推门进来,一下就对上了他方才睁开的眼睛。
接着他就把时含宇遣送了出去,换自己沉默地坐下。
那时候江余风的脸色冷极了,他原以为下一秒他就会破口大骂,提心吊胆地做好了准备,可却没有。
只见江余风的嘴唇几度张合,最后硬生生压下了戾气,心平气和下来。
那天江余风和他说了很多话,但他那时候意识尚未完全清醒,其实记的没有那么清楚,唯独有几句,哪怕到今天也依然清晰。
江余风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自杀,也没有安慰他,目光越过他的眼神落在床头不知做什么的医学仪器上。
“我不准备劝你活下去。”这一句话石破天惊,季若晨都有些愣住了。
江余风自顾自又摇了摇头,像是觉得自己这样讲话实在是太过难听,过了几秒犹豫着再度开口:“我的意思是,生命的选择权在你自己。我救你,是我自私地觉得你不该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去死,这或许违背了你的意愿,抱歉。”
他叹了口气,转向季若晨的方向:“那么,我再自私地问你一句。”
他抬眼看进季若晨的眼睛里:“有没有什么事情,是能吸引你活下去的呢?演戏?你的戏演得那么好,还是……”
那一刻,顺着江余风的话音,他想起了许多全情投入到忘记了自己是谁的瞬间。
下一秒,江余风补充完了他未尽的话语:“报复呢?”
季若晨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具具□□上留下的见血的抓痕,还有肩头轻易消退不去的牙印。
还没等他想太多,江余风就继续了下去:“我也不知道,这得问你。如果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话,试试借着这些东西吧。”
季若晨想说些什么,但身体有些不听使唤,好像坠入冰窟,无法动弹。
江余风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微微抬起头,让目光落在了窗外。那也是一个夏日,医院窗户外面正对着的是另一栋楼,遮住了大半部分的天空。可是太阳光实在太过强烈,哪怕如此仍然刺眼得过分。
江余风本能地眯了眯眼,接下来的话语如流水一般滑出,像是在心里诉说了无数遍:“我之前以为,潜规则也好,性暴力也好,都会随着所谓‘地位’的提升消失。是我想错了。抱歉,我没有能力帮你。也许一开始有吧……假如一开始我就去跟公司大闹一场,哪怕会付出一点代价,后面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其实哪怕到现在我都还有机会,可是我没有选择这么做。”
不……季若晨想开口说话,无奈喉头哽得厉害,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江余风为他,为他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江余风看向他,整理着被时含宇搞得有些胡乱的床榻,轻叹道:“你先休息,好点了我把李尧押来跟你道歉。”
季若晨靠在落地窗边,看着自己透明的倒影,疑心自己在那之后的许多年都只是靠江余风的这几句话浑浑噩噩地活着。
每个将被黑暗卷席的深夜,他都会想起那个花白的病房,还有江余风看向窗外的眼神。
他总是觉得,那个眼神里盛满了无尽的悲凉,可侧面看去,好像还有深埋其中的,无尽的怒火。
那如今呢?他想起那个深夜寂静街道里默默离去的背影,深切的寒意一点点浸入他的骨头里。
敲门声响起,他的思绪一下坠落到眼前,接着是张映文的声音。
季若晨就当没有听见,只要他一直不回应,张映文自然会离开的。
果然,几分钟后,门外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季若晨挣扎着爬起来,幸好,手机上的消息刚发来几分钟,还能及时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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