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病了就要有人陪,人在身体不舒服时心理会更加的脆弱,再成熟的人也难免变成期望被人照顾的小孩子,我要让林承喆舒舒服服的做这个小孩子,大人的事,我应该做好。
所以,我起的挺早,林承喆应该还在睡,他目前状态很稳定,烧也退了,甚至会淘气的和我开玩笑,他心态真好,反正比我好,在听到他生病之后,我是差点没晕过去。
我洗漱完毕快速跑进厨房准备林承喆今天要吃的早餐,如果是真正十八岁的我,定然做不出一锅美味的粥,白米饭里多添些水就是所有的制作步骤,但我现在顶多是个顶个年轻皮肉的大叔。
我做粥烹饪炒菜的水平,还行吧,按林承喆当时的说法是:他更喜欢吃我做的,而不是去餐厅做,我当这是对我厨艺至高的评价,毕竟林承喆吃东西还算挑,他是见过山珍海味的,所以他的夸赞多少是有含金量的。
一锅闻着不错的香菇瘦肉粥完成,掂着勺品尝一口,手艺没退步,还是当初林承喆喜欢的味道。
我把粥装进专门买来给林承喆做营养粥的保温盒里,在第一缕太阳光照进医院之前进入林承喆的病房。
这段时间里,也是我见林承喆的父母最频繁的一次,前世和林承喆在一起的几年里我没见过他的父亲,只见过母亲,但只是一次,后来就没再听他说过了。
早晨的医院,大部分病人都还在睡眠中,安静的单人病房中,林承喆正在酣睡,林妈妈憔悴的守在病床旁边,看到我进了房间,疲倦的脸颊上才勉强挤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这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我们家小承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真心感到欣慰啊,”病房外,林妈妈拉过我的手这样对我说。
七月盛夏,她的手却有些冰,林承喆手脚冰凉这一基因看来是来自于她的母亲。
这些天,听的最多的就是林父母对我表达的感激之情,他们口中的“好”不过是我的赎罪方式。
我无法心安理得的接受每一份感激,与其说是感激,不如说是对我变形的施压,我客套的推辞背后,更多的是一个人波涛汹涌的暗战。
林承喆住院这段时间,我的常驻地也跟着变成了医院,有了我的陪护,林父母来的时候便开始减少,不再翘掉上班时间来陪守林承喆,而这段时间,简直就是我的福音,每天除了解决林承喆的三餐之外,其他时间都寸步不离的守在林承喆身边。
林承喆告诉我,“为什么我有时觉得你很了解我?”
我拿着半湿的毛巾擦擦他的脸笑着说,“我倒是希望呢。”
吃过午餐,我接来半杯兑好温度的温水,帮他取出今天要吃的药,“来,吃药了。”
林承喆略显淡白的嘴唇轻轻向上翘起,“好,知道了。”
看着他吃完所有的药,我包了一颗巧克力放到他的嘴边,他不太想吃,拧着眉小孩子挑嘴的说,“不想吃,太甜了。”
“吃完药就要吃点甜的缓冲一下苦劲,生活已经够苦的了,”我说。
“还好啊,只要吃的快点,苦就不会留在我的嘴里,而且,最近生活好像,”林承喆厚脸皮的说,“有点甜。”
我不理他的油腔滑调,“快点张嘴,吃一颗,就一颗。”
林承喆提出一个似乎合理又不合理的要求,“我吃一颗,你吃一颗。”
“为什么?”
林承喆偏偏头说,“不为什么。”
“好好好,听你的。”
最后我和林承喆各吃一颗巧克力。
我对吃过药嘴里放点甜的东西这事也多少有些执念,虽然我已无从追溯具体原因了,看林承喆吃药,我就怕他苦,我就想让他能吃点什么甜甜口腔,刚开始我买巧克力,吃了两天巧克力之后林承喆说什么也不愿意吃了,总说太甜了,后来我就换成葡萄,青提,切块的苹果,香蕉,他不愿意吃我就哄着他吃,他不上道,我就和他玩卡牌游戏,再省时点的就直接猜拳,他输了就吃我喂给他的水果,他赢了,我就允许他一次不吃。
林承喆说他这段时间吃了太多水果,我骂他平时吃的也太少了,其实最近他也没吃多少,吃葡萄时就真的是数着个数吃的,吃黄桃苹果时是按照块吃的,他经常没胃口,很多时候吃东西完全就是猜拳输了或是拗不过我之后的妥协。
有一天林承喆问我,“你为什么那么热衷于吃完药之后要吃点甜的东西呢?”
“因为药很苦?”我有些迟疑的说。
“可现在的很多药并不会很苦啊,我吃的这些也不会很苦。”
“是吗?我记忆中的药好像都很苦啊。”
我能对一件事如此执着一定不是空穴来潮,听了林承喆的问题后我仔细想了想我为什么这么怕吃药会苦着他呢?
有一天,当我穿过医院前堂买午饭的时候,我想,我找到了答案。
门诊窗口一个男孩攀在他妈妈的怀抱里,屁股稳稳的被妈妈接着,即便在如此安全的环境中,他依旧哭的稀里哗啦,原因是旁边的一位护士姑娘手里拿着一根细细的针,小男孩的胳膊处的衣服被卷上去些,稚嫩的肉皮上有一块涂上了消毒液,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被妈妈紧紧抱着还哭的撕心裂肺了。
护士小姐笑嘻嘻的说,“哎呀,不怕啦,很快的,保证快的让你什么都感觉不到。”
小男孩被反光的银针吓破了胆,听不见去什么话,他的妈妈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陶陶乖,护士姐姐都说了不疼,那就肯定不疼,护士姐姐怎么会骗你呢?打完妈妈带你去吃汉堡,好不好?”
小男孩听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停止哭泣看着妈妈,就走神的几秒间,护士见缝插针的拿着针管完成注射任务,男孩后知后觉的感受到了疼,刚要开口大哭,嘴里就被塞进一颗棒棒糖。
水果味道的糖果塞满整个口腔,甜味很快融化在口水中,甜蜜的宠幸着味蕾,再顺着喉咙流进胃部,美好的味道剥夺男孩对疼痛的感知,忘记了哭泣。
他的妈妈趁机赶紧小心翼翼的把针口包起来,遮在衣服里,以防男孩看见了消毒纱布又哭起来,前前后后的所有举动都百分百且极其注重男孩的反应。
站在一边旁观的我在看到男孩因为糖果而忘记哭泣的一刻,心也跟着一阵释怀,唇舌间也开始分泌出麦芽糖的甜味,好像嘴里也被塞进一颗水果味的糖果。
第一次无节制的用糖果纵容娇惯自己还是在工作以后,领了薪水后买了很多价格便宜以前却只能仰望的零嘴,我买了一整罐水果糖,林承喆笑我像个小孩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喜欢吃糖,小心蛀牙,我包了一颗放进他的嘴里,问他甜不甜?他说甜,我说,“我也这么觉得。”
可是,这份甜来的好迟。
我忍不住包着吃了好几颗,最后甚至被甜哭了,林承喆抱着我说我是傻瓜,我点头,“是啊,好傻。”
是小时候的哪一年呢?三年级第二学期,我怎么能忘呢,我也试过忘记,试了几次发现反而越记得深刻了。
那学期,班里一位同学染了很凶的流感,不出几周,班里过半的同学全部受染请假,当时班里只剩我和其他四位同学还坚守在第一线,老师上课时也只是布置作业让我们几个完成。
我当时为自己健硕的体格暗自高兴的时候,第二周也就跟着病倒了,那次流感真是要命,第二天一早嗓子就肿的说不了话,淋巴也跟着发了炎,脖子粗了一圈,开了很多药,其中有一种白色圆形的片状药物,和硬币一样大小,比硬币厚些,一次性吞不成,只能掰碎成几小块,破开的药,稍在嘴里停留片刻,苦味就能毒死一只半大的猫。
吃了两次被苦怕了之后我就说什么也不愿意吃那个药了,哪怕是胶囊也会在我嗓子眼里泡到发软,开始稀释出苦味,我越来越怕吃药,到后来直接罢工,任由老妈逼迫我也不干。
那天老妈帮我分出药,看着我吃,我磨磨蹭蹭半天等到水凉透也没表现出要服药的意思。
老妈那天心情不好,一直板着脸没说话,我打量着她的脸色小声的说,“妈,我的病已经好了,这药可以不吃了吗?”
老妈面无表情的沉默着,也没有理我。
我知道最后妥协的一定是我,但我还是再次尝试的说,“那等我吃完,可不可以给我买颗糖吃?”
老妈对我的请求视而不见。
我继续说,“我只要一颗糖,好吗?”
我想老妈对我有的最后一丁点耐心在我近日以来的抗议中透支光了,所以我很快就见识到了耐心透光之后老妈的神态。
老妈一手抓起药,一手攥着我的胳膊,与其说是攥着不如说是掐着,胳膊上传来的疼让我挣扎起来,“妈,给我一颗糖就好,就一颗,我保证好好吃药。”
老妈对我的要求充耳不闻,掐着胳膊的力度变得更大,我手无缚鸡之力,直接被甩了一百八十度,面对着她,她拿起药送到我的嘴边,生硬的说,“张嘴。”
我紧咬嘴唇,慢吞吞的说,“太苦了。”
不知道这三个字里面的哪个字触发了老妈的开关,也可能是她实在没耐心和我继续耗下去了,所以她扬手扇了我一个耳光,挨了巴掌的我立马怔住了,一侧的脸很快变得烫热,火辣辣的呲着疼,但我还没来的急哭出声,老妈就先哭了出来。
“你苦?吃点药你就苦的受不了?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我的苦对谁说,我有多苦谁知道?你知道吗?”
“不知道。”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但我不敢让它掉下来,因为老妈比我哭的更惨。
“你看到我身上的伤了吗?”老妈脱下她外面的一件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背心,胳膊和肩膀处的淤青刺伤了我的眼睛。
眼眶中打转已久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我认错般跪倒在地,连连道歉,“对不起,我不要糖了,我吃药,你不要生气,你不要哭。”
老妈伤心欲绝,眼泪无声的顺着脸颊滚落,我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的眼泪,我听见她说,“你知道什么是苦,舌头能尝到的算什么苦?”
我知道樊钱江又打她了。
那天,我就着冷水吃干净所有的药,一句苦也不提,因为我的苦在老妈的苦跟前,永远不值一提,不过儿戏。
从那天后,我对糖只字不提,但根植于意识中比习惯更刻骨的是,吃完药吃点甜的会舒服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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