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皮师?那不是传说么,怎么你还信这个。”章景闻所未闻,这种志怪异闻也就听着一乐,从白无秋的嘴里传出,居然有点魔幻。
白无秋却信心满满,道:“此画皮彼画皮,不过是一种易容术,只可惜我学艺不精,只会一些皮毛,哥哥很快就会知晓了。”
原来如此,易容术么,这个江湖中遗传的神秘技艺,只有极少一部分人掌握要紧,没想到白无秋居然也懂得,章景开始好奇白无秋师出何门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已是翌日,刺史府上下已经得到消息,整装待发。
章景摸着新面皮,有些不习惯,不过恰好印证了白无秋的话,厚重的面皮确实达不到精细,却也勉强能糊弄。
为了不惹人注目,章景特意混到了后勤,加上他一共三人,年纪小的还会同章景交涉一二,年长的只会说些风凉话,阴阳怪气。
恐怕是怕章景抢了他饭碗,一直不给好脸色,章景习以为常,两耳放空,根本不放在心上。
此行刺史府共支十四人前往,除去后勤与白无秋,参军二人、亲卫四人、吏员一人,其余三人分别是暗卫,提前在北台蛰伏待命。
路途上,章景默不作声,认真扮演后勤人员。年纪小的那人名叫尚叶,一副热心肠,章景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总是提溜在后。
仔细问来,原是那年长的不喜他,处处刁难,好不容易来了个同伴,尚叶便想拉近关系,毕竟日后还要相处,章景便答应了。
刺史驾临北台的消息封锁的严密,极少有人得知。白无秋上任两月,除了县令,北台几乎无人知晓白无秋长相,只听闻那刺史是个小白脸,羸弱得很。
以至于白无秋,走在大街上也不曾有人认出,甚至无人怀疑白无秋身边的亲卫,毕竟在北台这个官绅为富的土地,有钱人家雇打手都是常态。
通常绕开白无秋走就是了,谁都不想曝晒于广众,尤其是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流民乞丐,以及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罪犯。
为了隐目,后勤人员同吏员一起,打扮得低调,混在暴民之中。
眼前混乱暴虐的景象令章景不可置信,人群拥挤推搡,稍不留神,就能踩到妇女老人,或者是恶臭的粪便之类的。
总而言之,今时的北台,早已不似当年。章景内心复杂,亲眼看着荒州被蛀虫啃食惨败,一片凄凉,除了悲愤外,更多的是悔恨,如若早些同白无秋来荒州,是不是能及时遏制些呢。
尚叶见章景心不在焉,还以为章景不喜欢北台的环境,拍着章景后背安慰:“这些都是常态,忍忍就过去了,相信大人一定会解决的。”
哪知尚叶话音刚落,就被吏员训斥了:“在外不许提及此话,再有下次,你直接收拾行囊走人吧。”
说罢狠狠瞪了他们三人一眼,章景和年长的后勤也没能逃脱,尚叶被吓得哆嗦,像只鹌鹑一样把头埋起来,不敢吱声。
章景叹息一声,没有多大感慨,反而安抚起尚叶来。年长的那人也只是望了他两眼,出奇地没讥讽。
四人穿过拥挤的人潮,好不容易到了长史府,却被重重关卡拦住,只见长阶上尸体累叠,血泊长流,顺着台阶汇入黄土。
吏员眼皮猛地掀起,眼见事态失控,只能另寻蹊径与左思参军汇合,一旦被暴民发觉他们是来找长史的,很难再安全出去。
章景清楚地看见吏员额上渗出的冷汗,不由得担忧,没一会儿就见吏员朝他们使了个眼色,三人心领神会,分别从三个方向散开。
再次会面时,几人到了一处仓储之地,吏员轻车熟路,打开地窖,把着火折子在前带路。
尚叶的眼睛到处乱瞟,似乎对这个小道很感兴趣,章景只为他年纪小,探究心重,没过多询问,专心跟在吏员的后面。
四人弓着腰,小道漆黑多岔口,若是不留神很快会与队伍走失。大概过了半刻钟,吏员敲了敲头顶上的一块木板,激动道:“到了,把火灭了。”
几人乖乖照办,吏员带头,推开木板,一道昏黄的暖光自上而下照进地道来。章景跟着爬出去,发现是到了一个暗室,周遭的陈设倒是很讲究,摆了一屋子的古董。
年长的后勤眼睛都看直了,要不是有吏员在,怕是要贴着摸上几把。
尚叶就显得沉稳多了,仿佛古董对他没有吸引一般,依旧一副怯弱的样子,时不时朝章景递来眼神。
四人中,只有章景的外貌和尚叶相近,这也许是尚叶愿意同章景亲近的原因。只可惜,尚叶要失望了,章景混进后勤,也只是方便隐藏身份,待时机成熟,再与商翎会面而已,所以,还是要装模做样的。
于是,在尚叶的注视下,章景也步入了另一个后勤的老路,对古董爱不释手,气的吏员指着鼻子骂了好几遍,才讪讪收手。
吏员走到一面书架前,将手掌放在其中一本古籍上扭了扭,一道沉闷的碾磨声过后,书架的下坐升起一道凸起,墙面翻转,四人就这么出现在长史的书房。
长史愣了愣,与吏员四目相对,随后惊呼:“柳书吏,你可算来了!”
说着就要上来牵手,被吏员躲开,章景的目光落在另一个人身上,此人正是昨日的参军左思。
想想竟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问好。其他两名后勤倒是麻溜问候开来,章景只好跟着照猫画虎。
那位叫张信的长史才收敛了些,又见吏员领着三人,有些话不方便当面讲。
吏员将章景等人支走,只留他们三人在书房密谋。章景这才见到长史府的模样,与外面的景象简直是天壤之别,丝竹环绕,朱红翠翡,栏杆幽径,无一不彰显奢雅。
张信提防之心不小,就算白无秋提前跟吏员打过招呼,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事实论事,章景的身份就是一普通后勤,实在不好找借口留在书房,只能等出来再讨论计划。
至于尚叶和中年后勤,还需再观察,有了马夫的前车之鉴,章景不能亲信这两人。
“对了,我还不知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方便告诉下吗?”尚叶突然凑近,打断了章景的思绪。
章景道:“我姓向名曲,不知那位的尊名?”
他说的是中年后勤,尚叶点点头,凑到章景耳边道:“他呀,叫井阳,但还有个极少人知道的名字,叫什么井筠然。”
章景揉揉耳朵,以为听错了,又问一遍:“你是说,他叫井筠然?”
尚叶见章景诧异的表情,不足为怪,毕竟这样一个爱占便宜、举止简陋之人起了这么个文雅的名字,确实稀奇。
可尚叶不知道的是,章景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那人的名字,而是井筠然,是他以前的主簿,就是那个协助他管理县衙的财政的人。
几年不见,外貌居然和之前判若两人,丝毫看不出疏漏。
看着章景魂不守舍的样子,尚叶才觉得有些怪异,忙问道:“你怎么了,向大哥?”
章景回过神,平复心情,即使他现在很想把井筠然吊起来打一顿,但也只能先忍住,“啊,只是好奇他为何要给自己起这名字,还不如原先的好听。”
两个人嘀嘀咕咕,坐在凉亭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着井筠然的事迹。
从尚叶口中,章景大概能得出模糊的结论:大概是井筠然出卖他后,投奔了王越,过了一阵子舒适日子,后面不知为何反水,投奔了新县令。
谁知新县令和王越沆瀣一气,井筠然为了逃命,四处奔波,逃到萧城,改头换面。
直到今年的三月,上头登记户籍时发现了纰漏,特此缉拿,本要处于死绝,不知为何又活了下来,通过层层关系进到刺史府来打杂。
现在又与章景成了同僚,当然,这些话的真假,章景不好定性,大部分也是自己的猜测。但尚叶就显得可疑了,就算在刺史府干过两个年头,依照井筠然的性子,不可能将身份信息泄露给他人。
但尚叶打个哈哈表明,自己也只是听闻其他同僚说的罢了。
章景自然不相信,却要装作了然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扯闲谈。
井筠然自诩清高,不屑与章景和尚叶为伍,自顾自摸索着,全然不知当年的县官,章景就在他身后,正监视着自己的一言一行。
白无秋将他安排在后勤,一定不是临时起意,他们之间的渊源,远不于表面简单。
井筠然的外貌与其年纪不符,章景猜测白无秋对他也用了易容术,举动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也不怪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也许是章景的视线太过明显,井筠然觉得如芒在背,最后忍无可忍,冲到章景面前质问:“看什么看,你没事可做了吗?”
在他眼里,章景和尚叶一样是个毛头小子,不足为惧。
章景扯出一个勉强的笑:“我只是觉得您有些眼熟,像我一位故人,抱歉。”
“油嘴贫舌,干好你分内的事。”井筠然没好气道,又对着尚叶威胁:“你又在嚼舌根了,小心我告诉柳书吏。”
看来这尚叶不是个省油的灯,经常蛐蛐人,章景如此想着,书房门终于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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