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弹指一瞬,便是十年,大顺又开始飘雪。

铁蹄溅起一阵松雪,一列军队长驱直入。戍卫睁开惺忪的睡眼,一见为首之人,面色大变:“小的见过靖平侯。”

徐彻深青长袍,白狐裘,腰间一枚烟灰玉。执马缰的手生着薄茧,他面色冰冷,看不出喜怒,倒是一旁的高壮汉子低声怒斥:“既见将军,还不开城门。”

戍卫踌躇:“可是...”可是太后有令,近日武林之主,长策掌门金无错离奇暴毙于都城内,京都上下风声鹤唳,全城封锁。

眼见地壮汉要拔刀,徐彻用眼神按住:“魏阔,京都不是北境,不可无理。你速去通报。”

原来此汉子正是十年前纵横论剑的魏阔,后江湖剧变,他追随徐彻驻守北境,一去就是十年。此番,徐彻收到密信,只来得及领一支精锐,便匆匆回来。

这也是徐彻十年来,第一次踏入故土。

经年阔别,徐彻不见对故乡的怀念,一双手无意识摩挲着马鞍,似因某事忧心。

待漆黑的斗笠积起一层薄雪,城楼上终于响起嘹亮的呼号:“放——行——”

话音刚落,徐彻如离弦之箭没入黑暗,两列靖平军披着暗甲,齐齐列阵,踏碎京都的凉夜。

--

鲜有人知道皇城底下盘踞着一座秘牢,此牢建于前朝,位于京都地底。徐彻纵马疾驰,直奔此间。

小径狭长,灯火幽微,偶尔摇曳;突然,一生得奇状陋的鬼物扑上,指甲漆黑,锋利如刀,直奔徐彻面门。千钧一发之际,鬼物被一根碗口粗的铁链猛地扽住,倒刺深入血肉,“咕唧”一声,黏腻得令人作呕。

室内昏黑,徐彻只能看见烛光在他瞳孔里摇曳,亮得似饿极了的狂兽。

伴着铁链哗哗作响,怪人生生逼近一寸,他嘶哑道:“你不是朝中人,也不似江湖中人。武功一般,心气不小,你也是为他来的?”

武功一般?放眼天下,敢如此评价的人寥寥无几。徐彻也不恼,径直走过。

怪人何时被这般轻慢过?那些狱卒见了他,无不又奇又惧,如今有人对自己不理不睬,心头竟腾起一股酸意。

他冲着徐彻背影恶狠狠道:“说什么天下第一,他如今不过是个活死人!早没奔头了!”

这话一字不漏钻进徐彻耳朵里,怪人没提那人的名字,徐彻心却不由得一抽。他稳住心神,脚下又快了几分。

奈何这石径没有尽头,烛火一盏接一盏,嘶吼伴着镣铐绵延不绝。

--

徐彻不远万里踏足故土的原因,还要追溯到三日前。

三日前,武林盟主金无错离奇暴毙于京都。被人发现时,死状安详;小厮匆忙请来太医,当太医赶到时,金无错的皮肤已经灰败生皱。

金无错死状离奇,天下悚然。皆因天下武功,只有逍遥醉如此致命,让人刹那气绝身亡,半柱香后,全身精气尽泄,如干尸。

逍遥醉是纵横谷的秘法,天下只二人会此法;一为徐彻,他久居北境,不可能于京都杀人;二,则为绝迹江湖十年的“他”。

十年,江湖熙来攘往,多少英雄好汉盼得留名,如今江湖最如雷贯耳的名字,却谁也不敢提起。

人们只道这案子要不了了之,谁知那人主动献身,大摇大摆饮醉于皇宫的翘角飞檐。

十年前,此人绝迹于江湖,京都初雪。

十年后,他现身京都,雪又落了满城。

不知是谁传的消息,说人已被押入大牢,身上污秽不堪;也有人说,他同顺陵军鏖战日夜,最终被绞死在困龙阵内。

待徐彻从回忆的泥沼里挣出身来,终于走至尽头。

手里的火折子燃尽,四周一片黑暗。没有烛火,没有声音,空气中的腥腐味也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潮湿的苔藓味,隐约夹杂着新雪的气息。

一缕月光从缝隙漏下。

如水的凉月里,一片薄薄的人四仰八叉躺着,若非徐彻知道这是监牢,还道是谁家卧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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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传来脚步声,李轻愁闭上眼,懒散地报出一串菜名:“琥珀蜜梅肉,鎏金糖霜饼;杏仁糯米糕,桂花莲子羹。”

李轻愁吟诗似的报出一串菜名,咂了咂嘴,静等狱卒回应。半晌没有回应,李轻愁自顾自续道:“酒呢,要金风玉露,须得用上好的琉璃玉盏盛,最好再配上一壶家酿热黄酒。”

“为何不是万年醉配黄酒?”

突如其来熟悉的声音,让李轻愁的声音卡在喉咙。他微不可查地一顿,,翻身坐起,锁链哗啦啦碰撞,在夜里格外刺耳。

徐彻:“莫非大顺最名贵的酒,不及这金风玉露?”

李轻愁笑道:“非也非也,这万年醉就是金风玉露,金风玉露就是万年醉。不过换了一个叫法而已。”

徐彻猝不及防:“那李轻愁呢?”

徐彻声音淡淡地:“你是李轻愁么?”

徐彻:“朝廷来信,流窜十年的逃犯李轻愁,今缉拿归案,让我来认认,是不是我最要好的小、师、弟。”

提到“小师弟”三字,徐彻语气几分波动;只因十年不见,李轻愁已瘦得判若两人。

李轻愁眸光微闪,又迅速恢复懒散的神色:“我与师哥自小亲昵无间,纵使十年不见,师哥也该认得出我。”

徐彻同李轻愁间隔五步,这距离不远不近,同那些忌惮李轻愁的人比,已是极冒险的距离,但来者是徐彻,这距离便是万水千山。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生分?生分不够贴切,仇人相见,更为准确。

徐彻上前一步,瞬时只剩三尺的距离,李轻愁下意识抬头,映入眼帘的是徐彻深青色长袍,袍下露出一截青绒靴,靴头沾着黑色的泥点——北境特有的灶土。

徐彻花了三日三夜,从北境马不停蹄赶到京都。

徐彻眼神像刀,直直盯着李轻愁,声音压低:“我曾一门心思想见你,问清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怎得一夜之间,师傅死了,师母也死了。”

徐彻顿了顿,将各种复杂的情绪吞了下去,续道:“但十年过去了,我不好奇,我现在只想为师父要个说法。”

说着,长剑出鞘,剑锋抵住李轻愁咽喉。借着剑光,他终于看清了李轻愁的模样——手脚筋皆断,琵琶骨贯穿。

见徐彻恍神,李轻愁趁机:“师哥,我都这么惨了,你还下得了手?”

徐彻冷哼一声,剑锋居高临下地划过李轻愁面颊,在眉间血红的泪痣处顿了顿,又向右耳后移去,剑刃一剜,一块带痣的肉块被精准剜下。

李轻愁夸张地哎哟一声,徐彻捡起碎肉,神色冷漠:“口说无凭,总得交上去点东西,太后才信你是李轻愁。”

说完,徐彻随手掏出金创药,丢到李轻愁手边。

李轻愁大喜:“师哥,我知你嘴硬心软,暗地里还惦记着我。”

瞧李轻愁乐滋滋的,徐彻一堆话在胸口百转千回,几欲问出口又生生憋住。问来何用?板上钉钉的事情,他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李轻愁慢悠悠躺了回去,一对眸子恰好躺在月光泄出的小径上;血污则匿入黑暗。

徐彻终于忍不住:“这伤膏,你怎么不用?”

“急什么,先让我躺会,晒晒月亮。”

徐彻一愣,脑子闪过不由自主闪过画面。师父找李轻愁干活,他总赖在房顶不肯下来,问他在做什么,便胡言乱语地搪塞:晒月亮。

徐彻被回忆刺到,别扭地丢下一句:“三日后行刑,莫先死了。”

--

徐彻的脚步彻底消失,四周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又半柱香的时辰,角落里竟传来一声咳嗽。

徐彻做靖平大将军前,已是武林数一数二的少年翘楚,之后去北境驻守十年,从尸山血海里挣来的靖平侯的名头,一身功夫深不可测。然而,就在这件狭小的石室,徐彻竟没察觉里面还藏着一人。

角落里的人由衷感慨:“关心则乱。”说话者音色如玉,竟是女人。

她踱到李轻愁身边:“我为了躲你,藏身死牢;大名鼎鼎的李轻愁,为了见我,竟不惜豁出半条命。我只担心,你还得到想要的答案,就先死了。”

女人弯腰捡起地上的伤膏,轻轻掂量:“这就是你前几日说的,见面礼?”

李轻愁:“这可是上好的金创药。”

女人大笑起来:“你这人倒是有趣得很,远不像外面传言的那样可怖。若靖平侯知道你这般利用旧情,怕是一剑杀了你。”

笑完,女人忽然一转,做出委屈模样:“不过若你死了,往后可没人陪我说话了。”

“这样,你若再弄来新鲜玩意儿,我就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只是...”

女人俯下身,声音冰冷:“不过你可知,这京都里,恨你的人不少。这死牢,更是有进无出,纵你是李轻愁也无例外。”

李轻愁翻了个身,下一秒就传出绵长的呼吸声,竟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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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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