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太阳从边际升起,橙红的光透过雾霭。徐彻久待在黑暗,眼睛猛地接触光,不由自主地眯起。

死牢里伸手不见五指,外头竟已是清晨。当真是地上地下两个世界。

久候在一旁的魏阔立马给徐彻披上狐裘,预期试探:“小将军,是他吗?”

徐彻点了点头。

魏阔哑然:怎么可能!当真是李轻愁?

当年李轻愁用一根木枝废了他的寒月刀,夺得武林魁首,如今竟会落入牢狱。这天底下,谁能擒住李轻愁?除非他自己心甘情愿进牢,否则没人奈何得了他。

魏阔低语:“小将军,您当真相信他是被抓进来的?这里头怕是有蹊跷。”

徐彻没有作答,翻身上马,勒马扬鞭间抛下命令:“我去皇宫禀报,你安顿好靖平军。京都不比北境,你看好他们,严抓纪律。”

魏阔皱眉,盯着徐彻背影,越想越觉不对劲。军中纪律向来严明,怎好端端忽然提到这茬?

他径直到狱卒旁,亮出靖平军副将的令牌,沉声问道:“李轻愁是怎么捉到的?”

狱卒撇了一眼,语气冷淡:“无可奉告。”

魏阔愠怒,呵斥:“吾乃靖平军副将,你这般不守规矩,好大的胆子。”

狱卒懒洋洋行礼,全是糊弄的意思:“见过魏将军。”

魏阔被他的态度激怒,心想不与他一般见识,谁知这狱卒竟在背后低骂:“乡下来的草野莽夫就是上不了台面,什么事都敢打听。”

魏阔猛然回头,二话不说,一拳砸向狱卒面门。狱卒惨叫一声跌倒在地,魏阔哪会放过他,抓起衣领,左右开弓狂甩巴掌。旁的见狱卒被打出血来,慌忙上前求饶,魏阔这才松手。

魏阔看着昏死的狱卒,冷道:“给你们领头的捎句话——乡野来的靖平军,要靠矜贵的御陵军担待。”

宫闱深深,白雪黑瓦,修竹红墙,熏香袅袅,泉水绕榭。一衣裳制式简单的贵妇端坐其间,手里佛珠缓缓滚动,细碎的响动与低声的诵经融为一体。妇人下半张脸掩盖在轻纱下,一对美目眼波流转,依稀能窥见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小太监春来匆匆赶来,尖声通报:“靖平侯求见。”

“宣。”

话音未落,徐彻从太监大步踏过,冲妇人拱手行礼:“微臣见过太后。”

太监急声呵斥:“大胆,既见太后,还不跪下。”

闻言,徐彻一把掀开衣袍,长袍下露出腿上绑缚的竹制夹板,夹板外的纱布隐有血迹。徐彻拆开夹板,双膝重重磕在地上。

“臣途中偶遇山匪,不慎伤到膝盖,礼数不周全,还望太后莫要怪罪。”

喜容眉毛皱起,隐隐不虞:“禀明即可,何必还跪下。若让其他人看去了,岂不是寒了臣子的心。春来,自去领罚十板子。”

随即,她吩咐宫中最好的御医往靖平侯府,又赏金千两,遣散仆从。亭台内,只余她徐彻二人。

静默片刻,徐彻缓缓开口:“母亲。”

喜容手中的佛珠倏然停下,眸中流出复杂的情绪:“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叫我了。”喜容轻轻笑着,笑声却分外苦涩,“看来,你有事求我,是为了李轻愁?”

徐彻点头。

喜容略自嘲道:“我当初就不该放你进来。你兀自进京,我还得编如此拙劣的理由替你周旋。”

是啊,叫徐彻不远万里来辨认李轻愁?何其荒唐的理由。纵使李轻愁绝迹十年,江湖上下对他避之不及,人们也不可能不认识李轻愁。

喜容并没有宣徐彻回京,徐彻一听闻李轻愁被捕的消息,便从北境策马赶来。若让大臣知道,非得揪着这小辫子兴师问罪。

喜容:“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徐彻一字一句地:“请收回,处死李轻愁的成令。”

喜容大吃一惊:“你二人早反目成仇,何苦还护着他?”

徐彻:“臣恨不能手刃他千次万次。但这回不能。因为金无错不是李轻愁杀的。”

闻言,喜容差点拽断佛珠:“儿啊,话可不能乱说。”

徐彻:“李轻愁功夫已废,杀个中高手可以,可杀不了金无错。”

喜容:“胡说!”

徐彻:“若武功尚在,御陵军绝擒不住他。”

喜容不吭声,护甲套剐蹭念珠,力道狠得要搓出火星子。

徐彻知晓自己说对了,沉声道:“臣请求彻查金无错一案!”

喜容:“谁杀了金无错不重要,死的是李轻愁才重要。这个道理你难道不明白?”

徐彻权作没听见,固执地重复道:“臣请求彻查金无错一案。”

“徐子端!”喜容气得将念珠重重往桌上一砸,“你疯了?!之前那狂徒仗着徐季铭庇护,弑师弑友,杀尽忠良,如今狗皇帝已死,还不杀他慰藉你在天有灵的师父和...你母亲。”

徐彻不为所动,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里头盛着块沾血的锦帕。

徐彻:“里头是那厮的耳后痣。臣与他之间,只剩血仇。这次请求彻查,并非为了庇护,只想捉住真凶,还金掌门一个公道。”

喜容用甲套挑开锦帕一角,确认里头的物什,沉默地合上盖子,正想开口说什么,远处忽然一阵窸窣。

只见一名少女从青竹中冒了出来,她身披绯色云纹绣轻衣,外裹藕色夹袄,头梳凌云髻,快步冲向喜容,后头还跟着一上气不接下气的春来。

女孩边跑边喊,眉眼分外生动:“徐斯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么早来请安?莫不是看准祭天,想提前贿赂母亲。”

小太监急得快跪下:“帝姬,我的祖宗,你可别喊了。这真不是五皇子。”

女孩:“不是徐斯年还能是谁!你们谁敢拦我!”

侍卫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赶拦。

女孩生得可爱,微肉的面颊顶着两个乌溜溜的眼睛,像两枚水淋淋的紫葡萄。面颊红润,皮肤白皙,唇色粉嫩,活像年画里抱着寿桃的娃娃。

她撅着嘴,忿忿看向徐彻,蓦地僵在原地:“还真...不是徐斯年那废...”后半段越说越轻。

喜容咳嗽了一声:“阿烛,不要闹,是你四哥哥。”

阿烛,九公主徐秉烛,徐季铭生前最宠爱的小女儿,徐季铭死后获封顺陵帝姬。

徐秉烛偷瞄徐彻,从牙齿缝里憋出几个气音:“四哥哥,好久不见。”

徐彻颔首,便冲喜容抱拳:“臣查案去了。”又冲徐秉烛抱拳,“过几日,定备齐礼,拜见帝姬。”说罢,匆忙离去。

徐彻的身影刚消失在竹林间,徐秉烛便跳起来,窜到喜容身旁:“四哥什么时候来的!娘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四哥哥怎么突然来京了?”

底下侍卫见惯了徐秉烛同喜容没大没小,默契地扭过头去,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喜容扶额:“年纪大,记性差。你孝敬孝敬母亲,说不定能想起来。”喜容眯起眼睛,等她来捏肩,谁知半天没有东京。

睁眼,正对上小太监春来。

小太监战战兢兢:“娘娘,帝姬她撵四皇子去了。”

一须发皆白的将领猛然拍桌,大喝:“李轻愁!你于三日前虐杀武林之主金无错,人证物证俱在,还不从实招来!”

此人乃黑甲骑的领队,莫有文。

黑甲骑同御陵军一样,同属于“叁折”。“叁折”为徐季铭创立的情报机构,徐季铭死后,三皇子徐玉峦推荐但青山为“叁折”统领。如今,“叁折”的左司莫有文更得三皇子信任,隐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刑架上的人低着头,脑袋没力气地耷拉在胸前,头发湿漉漉地打成长绺,黏腻的血液顺着发丝滴到石板,晕成一小滩。

莫有文见李轻愁不应,跨步上前,猛地拽起头:“若旁人知道,昔日的武林第一,已成了废物,怕是恨不能把你剁碎了祭奠先祖的在天之灵。”

李轻愁睁开眼,透过一片血污瞧着莫有文:“你也跟我有旧仇?”

莫有文咬牙切齿:“师从白、鹭、屿。”

李轻愁:“白鹭屿?劳什子门派我从未听说过,你怕是找错人了。”

李轻愁说一字,莫有文便多气一分,到最后已怒不可遏。他一手掐住李轻愁的脖子,一手抓住盘龙钩,狠命往琵琶骨里头嵌,恨不能将李轻愁永远钉在刑架上。

血水顺着铁链汩汩流下,李轻愁却没有痛色,反而道:“莫大人,可不要小瞧废人。”

话音刚落,莫有文忽然浑身一僵,紧接着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原来李轻愁不知何时夹了枚石子,对石壁轻击,那石头以一个极刁钻的角度弹向命门,莫有文甚至来不及反应就昏死在地。

李轻愁将莫有文挂到刑架上。方才垂死的人,此刻面目遽然狠戾。他抠住莫有文咽喉,待面色绛紫,再松手,来回几次,逼得莫有文猛然醒转,喘咳不止。

“咳咳咳...想杀便杀...便杀!”

李轻愁不知从哪里掏出柄刀子,抵住莫有文:“怎么从这死牢出去?”

见他一声不吭,李轻愁用刀子一下一下拍着莫有文的脸:“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刚落,李轻愁一把拔出匕首,直往莫有文脖子抹去。千钧一发之际,一粒石头打歪刀刃,伴着刺耳的金石声,匕首脱手飞出,李轻愁“噔噔“大退几步,跌坐在地。

来者来得极凶,不给李轻愁喘息的机会,一记手刀直劈脖颈,李轻愁慌忙讨饶:“慢慢慢慢慢着!我不过吓吓莫大人,又没真下死手。”

徐彻气得咬牙切齿:“我亲眼所见,你还想狡辩?”

李轻愁顶嘴:“你什么时候在的?”

徐彻冷笑一声:“从头到尾。”

李轻愁不说话了,徐彻足足顿了三息,最后改手刀为掌,一巴掌狠狠甩在李轻愁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李轻愁被抽得头偏到一侧,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这一巴掌是替师父打的。”

说罢,又是一掌。

“这一掌是师母。”

“这是师兄。”

徐彻掌风凌厉毫不留情,然而当徐彻再度扬手时,李轻愁忽然偏头,巴掌擦过面颊。一掌落空,徐彻错愕地看向李轻愁,似乎没料到他能躲开,更没料到他有脸躲开。

李轻愁顶着红肿的脸,满不在乎道:“师兄,差不多得了吧。”

李轻愁呸干净血沫,讥讽道:“九州十八岛,三山四屿十二川。这么多条命,师兄你扇得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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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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