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婉婉站在地上,溜圆的眼里带着点迷茫。

看着小女孩被放到地上,活泼阿叔和其他阿叔们都凑上来想要逗逗小女孩好把刚才的尴尬局面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啊丫头?”

“你喜欢那个阿叔的锣啊?你看看阿叔这个钹你喜欢不?”

“你看看阿叔这个,敲一敲,会响的,有意思吧?”

小女孩被簇拥着逐渐向树下移动,只剩下宁妄和许壬站在原地。

宁妄还在为刚刚婉婉那个示好的亲亲而愣神,手腕上就传来熟悉的温暖触感,许壬的手再次圈住她的手腕握住,“你没事吧?”

清澈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盛满的担心,宁妄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没。”她答道。

一、二、三……

宁妄在心里默默数了三秒,才从那只手里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放到身后,另一只手也跟着藏到身后,手指循着刚刚许壬的温度覆盖上同一个位置,收紧。

层叠的温度让她一瞬恍神。

看出她不太想说,就连眼神都有些回避,许壬一如既往没有追问下去。

不是必须要知道宁妄所有的故事,只要她没事就可以了。

心里虽然这么告诉自己,但她还是在看曲牌的过程中忍不住频频把视线放在宁妄身上。

“我真的没事,”感受到许壬频频投来的视线,宁妄有点无奈地递过去一张曲牌试图用音乐转移许壬的注意力,这总是最有效的,“你看看这个,这个不错。”

许壬接过那张曲牌,扫了一眼,眼神再往宁妄身上去的时候恰好撞上宁妄的眼神。

宁妄这下是真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笑容要笑不笑地挂在脸上,“还看?”

“……”许壬抿了抿唇,收回视线,认真看起曲牌来。

这是宁妄第一次看许壬露出明显的、有点心虚的小表情,抿唇的那下薄唇微微变形又弹回去,让人想直接吻上去咬一咬,看看那触感是不是如想象中那样柔软又有弹性。

不行啊宁妄,又在乱想了。

小院里忽然响起一声钹声,比阿叔们打出来的声音要小一些,但也算得上清脆。

各有心事的两人被这声惊得同时抬起头,婉婉被围在一群阿叔中间,手用力地提着两个比她脸都大的钹片,正因为敲上了乐器而一脸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姐姐!”婉婉提着这个钹有些艰难地朝许壬和宁妄的方向跑了两步,又炫耀似的敲了一下,“我会了!”

宁妄看小女孩得意的样子笑出声,“嗯,婉婉真棒。”

婉婉冲她甜甜笑了下。

一旁的许壬却像想到了什么一样,飞快从之前看过的一叠曲牌里抽出两三张来,“宁老师,我们做这个吧。”

宁妄把头凑过去看到那上面写的几个不同类别的曲牌名,瞬间就跟上了许壬的思路,“讲故事?”

“嗯。”许壬抬眼,清澈的眼望向宁妄,这次是带着笑意和期待的,“这不是亡女老师最擅长的事情了吗?”

这好像是许壬第一次叫宁妄亡女老师。

她的心再次不争气地跳漏了一拍。

明明是一个那样晦气的名字,为什么在许壬嘴里转了一圈出来会变得这么生机勃勃呢?

“嗯……”宁妄的睫毛垂下,遮住她的眼,“可以试试看。”

时间已经不早了,找到灵感的宁妄和许壬跟几位阿叔打了个招呼约好明天下午空出时间来彩排试一下,顺道又把婉婉先送回了家。

只剩下两个人走在村里的道路上,村里的夜晚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人走路的声音。

宁妄本以为会这样安静地跟许壬走回去,没想到平常从不开口问她的许壬今天居然开口了。

“宁妄。”石板路和鞋子接触发出微弱的声响,让许壬的话语在一片安静中显得不那么突兀,“你今天为什么突然那么护着婉婉?”

宁妄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因为没有想过许壬会真的开口问,所以没有准备任何可以搪塞的答案。

“小女孩受欺负了,还是这种歧视,”宁妄故作轻松,“我身为一个女的气愤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见许壬沉默着没有要相信的意思,宁妄把话抛了回去,“你不生气吗?”

“生气。”许壬说着抬起头,直直看向宁妄,“可这是我,不是你。”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一个拎不清的人?”宁妄故意胡搅蛮缠,摆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想要把自己生气的理由揭过去。

这许壬根本不搭她的话茬,只是停下了脚步。

路灯从头顶打下来,许壬的脸庞被光照着,那总让宁妄沉迷的清澈瞳孔也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她,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慰,也是一种无声的抗议。

你可以不想说,但你不能拿这种瞎话来搪塞我啊。

宁妄有点心虚。

“对不起。”她低下头,侧边的刘海挡住了在路灯的帮助下顺利挡掉她脸上的表情。

宁妄知道回忆起过去自己的表情一定不会太好看,她不大想许壬看见。

“你没有对不起我。”许壬说。

沉默了片刻,她伸手把宁妄垂落下来的刘海拨到耳后,“不要总说这样的话了。”

在宁妄惊诧的目光之下,她转过身,开始往山上走。

随着风送来了一句,“走吧,回去了。”

这一次的许壬仍然是先低头的那个。

努力不追问,追问之后没有结果也不会生气,总是温柔地安静地走在她身前和身后的。

非常非常好的人。

“许壬。”宁妄出声叫住她。

许壬的脚步顺从宁妄的声音停住,刚想转过身就被两只手扶住了肩膀。

“你别回头,就这么往前走。”宁妄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许壬的背脊僵了片刻,被宁妄的那双手推着往前走。

“我跟你讲个……”

本来想用最普通的那个说心事开场白,但宁妄自己刚说了几个字就忍不住笑场了。

还讲个故事呢,明明是不能提起来的事情啊。

被推着往前走的许壬听见这笑声更担心了,但刚刚宁妄说了,不让她回头看。

她不想回头,她怕宁妄会因为她的转身而扭头就跑。

好在宁妄笑过了之后继续说了下去。

“有一个小女孩,她曾经很幸福。”

“后来有一天,她的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只剩下她和姐姐相依为命了。”

“小女孩本以为姐姐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人,可结果却不是这样的。”

“姐姐开始逼小女孩努力学习。”

宁妄说的时候还是故意隐去了那些关于音乐的字眼,只是用简单的学习替代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愿意跟许壬说起她小时候曾经很喜欢音乐这件事情。

也许是因为,她跟许壬太不一样了。

她那样轻易地就放弃了热爱的东西。

而许壬,哪怕走过很长很长的路,也依然会在热爱的音乐之中闪闪发光。

“不是一般的努力学习,是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的那一种。”

许壬默默走在她的身前,听她一句一句讲故事,“有多努力?”

“大概就是,别人努力的时候小女孩在努力,别人睡觉的时候小女孩在努力,别人吃饭的时候小女孩在努力。”

“小女孩永远在努力。”

“因为姐姐给她定的目标是一百分。”

“一百分,听起来也不是不可能实现的目标对吧?”宁妄轻笑一声。

“可惜这个一百分并不是一年级的一百分,而是爱因斯坦和牛顿的一百分。”

她记得姐姐为了能够听懂她练习到底练得好不好,不仅跟她一样学习了很多专业知识,甚至抓住生活里的每一分空隙听世界大师们的黑胶或者磁带来磨耳朵。

姐姐的要求,就是宁妄一个人的一百分。

“小女孩练啊,一开始特别有劲,觉得姐姐是在鞭策她。”

“直到有天她弹……不是,写错了一道题。”

“姐姐把她拉到学校广场的黑板上,给她写了一黑板的题,盯着她一个一个地开始重做。”

“好多人看着她,好多好多人。”

宁妄偶尔做噩梦的时候还会梦到那个场景。

在学校大堂来来往往的学生之中,她一个人拿着吉他坐在正中央,开始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所有人都盯着她看,好奇的、幸灾乐祸的、打量的、莫名其妙的,各种目光向她砸过来。

夕阳的光线漫过来,一点都不暖,热意把她的脸颊都刺得通红。

而她无处可逃,只能在姐姐的监视和骂声之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乐曲。

那像是她自己一个人永远走不完的通往下一层的楼梯。

无数次的重复,因为羞耻和紧张而不断错音,被打断、被骂得更狠,被更多的目光砸在身上。

她已经记不清那一天到底是什么时候、以何种方式结束的。

也不记得那一天之后,这样的事情还发生了多少次。

“就是这样一个有点矫情的故事而已。”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给别人讲起这一段故事,而且是以这样轻描淡写的讲故事的语气。

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之后,宁妄的记忆才又重新续上了。

“你非要问,也没什么的。”

“不过是一个正值青春期尊严看得比天大的小女孩因为丢脸而记忆深刻而已。”

“不是这样的。”

那个在她身前被她推着往前走的沉默背影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愿停在原地,不顾肩膀上那双手的反对强硬地转过身来。

宁妄下意识就要抬头去找那双澄澈的眼,想要看清楚对方眼底的情绪。

会是同情吗?

她不想要的。

可那身影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

下一秒,温暖就将她整个人包裹。

呼吸之间,对方的头发上传来花果的香气,发尾落在她的脖颈上,带来麻痒的感觉。

那双修长的时候不由分说地将她拥进怀里,唱着好听歌曲的嗓音也在她耳畔低声劝慰,“不是这样的宁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一个人离开那里,一个人生活得这么好,还有勇气去帮助别的人。

真的已经足够好了。

许壬没有办法再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比宁妄更好的人。

路灯安静无声地陪伴着这个初春的夜,清晰地照亮了趴在肩头的人那双媚眼里止不住滴落的泪。

原来不是没关系的。

只是没了父母之后,再没有一个人会来抱住她,然后告诉她,“小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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