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洛九臻辗转反侧,总难入睡。他脑中又是昨夜情形,好似今晚会续上光怪陆离的梦。
却不能干熬着,同大梁的对抗将将拉开序幕,他正需要休息。洛九臻裹紧衣裳,于榻上和衣而眠。
是熟悉的黑,冥冥间白雾再度将他包裹,推着搡着送去那片模糊不清的粉红。与前晚有所分别,今日是清晰些了。
洛九臻觉出自己和那两人距离近了些许,只是仍旧看不清。他远远观望二人,瞧着越发亲密了。
“究竟是谁?”
与其质问,倒更像洛九臻自言自语。自打第一眼他就有熟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屏障遍布裂痕,眼见梦境将散,洛九臻归于混沌时,耳旁突然响起自己声音,却更空灵:
“前尘姻缘尚未了,与君今生聚鹊桥。”
待天明时站上大殿,洛九臻才知玉潋滟与自己一般无二,皆是昏昏欲睡的疲相。他强打精神,摸出李槐楠府上拾得的木牌——仅一夜光景,便又添了失踪人口,想与这木牌脱不了干系。
“?!”
玉潋滟从开头昏睡到结束,险些直挺挺栽倒殿内,好是洛九臻眼疾手快,抢先挡在他身前,自己亦不免踉跄几步:“陛下,将军既困倦至此,臣便先带他下去歇息。”语毕,他忙扶着玉潋滟回了自己住处。
屋外细雨扰人,洛九臻将木牌翻来覆去,许久瞧不出所以然,而木牌上分明地写着几行字:
“日影转移酉时殊,
皓月悬空照楼宇。
人皆不往可藏身,
仁义道德千古传。”
正不解时,玉潋滟插进话头:“这既指明酉时‘殊’,自该有他道理,”见洛九臻似有所悟,他又补充道:“与其想时间有多么特殊,还不如先想他们怎么觉得这时间特殊的。”
“也是。”日晷是每家必备之物,自然算不上特殊,若是他们通过日晷而觉酉时特殊,那么必然只能是几处较为知名的日晷了。
宫中日晷最先排除,京中大大小小庙宇有数十座之多,亦算不上特别。洛九臻正想时,玉潋滟突然开口:“朱雀大街中央有官府出资凿的日晷,别说百姓爱向那处看时辰,就是往来商贩也慕名参观,几乎算得京城数一数二的景致了。”
话音未落,洛九臻已将人拽起,直奔玉潋滟口中那日晷而去。“定然没错。”他目光看向酉时所指方位,密密挨挨挤着许多房屋,其中不乏几幢高大楼宇。
站于日晷所指巷口,洛九臻拿出木牌。“‘人皆不往可藏身’莫不是指荒废的屋舍?”玉潋滟赶在他之前四下张望。
“此处这等房屋却少,又兼月光能盈楼,想来是高楼才可。”洛九臻思索着,瞟到木牌上最末的话语。
“仁义道德......”洛九臻记起,内阁毗邻书院,是以他长能听见学子们琅琅的书声。平日大谈所谓“仁义礼智信”的也大多是腐儒同自认高人一等的读书人,他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这些屋舍中可有书院?”玉潋滟经他提醒发现,不远处确有块摇摇欲坠的牌匾,因着年久失修已看不清字迹,只隐隐能辨出“书斋”二字。
洛九臻上前,书斋通往二层的楼梯全被堵死,唯留下残砖败瓦。洛九臻尚且犹豫,玉潋滟却是直接略过他,自怀里掏出钩锁,三两下便翻上二楼。
洛九臻顺着垂下的绳索上到他身边,二人在布满灰尘与杂物的露台翻找,却一无所获。
“在这儿!”玉潋滟声音从破旧木板中发出。洛九臻匆匆赶到,只见玉潋滟从木箱里背出个昏睡的人来,在他手中还握着新的木牌。
“喂,醒醒!”玉潋滟拿这人毫无办法,洛九臻略懂些医理,他上前号脉,得知是许久没进食饮水所致。“先将他带回府里调养,待醒来再问也不迟。”
二人带木牌返回,洛九臻知道不能再坐以待毙,因此不等逐字逐句分析木牌,他便先将之前几块一并取出,摊放在桌上。“你也别闲着。”玉潋滟正要开溜,听此只能灰溜溜回到原处坐下。
这边洛九臻看得聚精会神,丝毫没注意身旁,玉潋滟昏昏沉沉,几次差些撞在桌角。
等洛九臻终于察觉不对,玉潋滟已是睡熟了过去。他忍无可忍上前揪住人耳朵,硬生生叫玉潋滟从睡梦中惊醒。“咝......你松手!”玉潋滟不甘心地看着自己面前如同鬼画符的纸张,更难能可贵的是他竟将自己半梦半醒间的想法解读了出来。
“......首句首字同次句第二字组合......”玉潋滟心虚地瞄眼洛九臻,像个被先生抓包的顽童,小心地将想法写在纸上。
骇人目光从他头顶移开,洛九臻紧盯木牌,顺着玉潋滟看似荒唐的思路将字符合到一处。“李......槐......”提笔的手顿在半空,洛九臻猛地抓起新近得的木牌,依此写下人名。
“靳筱晏?”玉潋滟凑上前,隐约觉得熟悉。“是户部侍郎。”洛九臻没有片刻犹豫,阿亚斯一行人只会比他所想的更快展开行动。“你向陛下请些人手,阿雅思今夜必会行动,务必将他拦下。”
迎着玉潋滟不解的眼神,洛九臻心中早有了计划:“我会尽早解读出木牌所指地点,万一失手,也能及时阻止。”
话毕洛九臻将人赶出屋子,掏出木牌逐字逐句分析。同前几次一般,木牌上同样刻着令人琢磨不透的词句:
“革除功名发边疆,
千斤扛鼎得赏识。
竹海藏身造铁铺,
攸攸避世不复出。
日月反复星辰转,
且安余生无烦忧。”
首句与次句指向过于明确,洛九臻于是迅速锁定了目标——前禁军统领尉迟渊。只是让他没想到,自己遍访尉迟渊亲朋故友,竟无一人知晓其下落——倒也正常,没人想和罪臣扯上关系。
正无措时,玉潋滟却托人带来消息,他进宫向皇帝请示时提起木牌内容,意外得知尉迟渊发配之地恰有竹林,且极茂盛,或许洛九臻前去便能寻得自己想要的答案。
竹林算不得茂盛,但在黄沙漫卷的边关也实属罕见。沙地上是层层叠叠的枯叶,人踩上去便发出清脆响声。洛九臻不欲搅扰铁匠,因此只在竹林附近设下埋伏,静候阿亚斯自投罗网。
至晚竹林已被官兵重重包围,洛九臻本想撤走部分,玉潋滟却觉稳妥为上,于是依旧固执己见,洛九臻也不好再拦。
寒鸦寂寂,边关之夜异常寒冷。眼看是夜半时分,仍未见半分风吹草动,就是洛九臻也不免得怀疑自己判断。他反复确认木牌内容,直至一丝微弱响动传进耳畔。
玉潋滟首当其冲拔剑相迎,洛九臻紧随其后。借着月光,他看清了来人所穿服饰——是阿亚斯不会有错。
先前气势汹汹的银狼此刻全没了踪影,洛九臻边令人解救人质边对付眼前劲敌。“竟然聚齐了,真难得。”刀光剑影中洛九臻隐隐听得一句。
他迅速击退围攻上前的大梁士兵,与玉潋滟合力对付阿亚斯。玉潋滟虽说动脑子的事不在行,但武功却是佼佼者。阿亚斯没几回合就败下阵来。
带人遁逃时阿亚斯扔下纸条——不再是木牌,而是指向极为明确的纸条。“初九辰时,会于相国寺。”
“不就是后日?神神秘秘的。”洛九臻皱起眉头,玉潋滟对此嗤之以鼻。“怕是自知不敌小爷,想耍些阴招罢。”
此处多留无益,将靳筱宴带回京城,二人便各自分开。说来也怪,分明午时刚过,洛九臻却觉困意沉沉,沾床就昏睡过去。
是熟悉的雾,不同以往,洛九臻往前走时,没再有屏障阻拦,而是放任他靠近,靠近树下那相依的眷侣。
他在几丈处顿住脚步,花瓣飘落肩头,他取下一片细细端详。树下二人似乎察觉他到来,抬头时正与他相对。
“你们......”洛九臻分明看清,较高的那人,同自己竟是一般样貌,而他身旁稍矮的,是玉潋滟无疑。
他还待要问,面前却逐渐模糊,回归白雾时,前几日梦中声音再度响起:“你已知底细,休得再问。”
猛然惊醒,饶是洛九臻见多识广,也不免愣神片刻。脑中像是要炸开,一些本不该属于他的记忆蠢蠢欲动,仿佛随时会侵蚀他原有的一切。
“我们是要生生世世在一处的,上界若容不得,便下凡做个俗人,每过百年啊,就重新认识一遭,还不怕厌倦彼此。”
“苦情树认可的感情,可不像月老红线,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给你找出来。”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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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玖幕 迷雾将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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