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开了暖气,很平稳地行驶在路上。
许衿坐在后排,腿上放着羽绒服,手紧紧攥着手机,她想给谢珩发个消息,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压根没法打出一行完整的字。
几经尝试后还是放弃了。
田峰从后视镜看向许衿,声音低沉:“衣服穿上,不然会感冒的。”
许衿像机器人执行指令般把厚重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她混沌的大脑已经丧失了分析眼前处境的能力,只能按照田峰的吩咐穿好衣服。
窗外的景象呼啸而过,路灯的光扫过一辆又一辆车,许衿已经分不清这颤抖到底是来源于环境的寒冷还是激动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缓缓停下。
连句谢谢都没说出口她就已经急切地下了车。
机场外的街道亮着灯,几乎把这块地方渲染得像白天一样,行色匆匆的旅人不停地穿梭于此,奔赴自己的目的地。
就像电话里听到的那样,风声,交谈声,车辆引擎声混杂在一起,空气里还有着一股独属于寒夜的冰凉气息和更远一点的店铺里传出的饭香。
寒冷让许衿的感官麻木,但她的双眼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谢珩。
他逆着光站在那,双手随意地垂在身体两侧,目光焦急地逡巡于周围的人群,终于在某个瞬间锁定了一个方向。
视线交融的刹那,分别两个月的思念像潮水爆发般涌出,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许衿抬起发软的双腿跑向谢珩。
她看到谢珩脸上闪过一丝惊喜的神色,脚步不自觉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移动,同时张开了双臂。
以前都是你在向我靠近,那这一次就让我跑向你吧。
眼泪模糊视线的几秒钟,她扑到谢珩怀里,熟悉的薰衣草香萦绕鼻尖,宽大的臂弯把她紧紧抱住,脸颊终于接触到他有力的肩膀,这个梦寐以求的拥抱曾无数次在黑暗的梦魇中拯救她。
“我来了。”他的声音湿润,从头顶缓缓传来,带着无尽的温柔和眷恋。
许衿紧紧地抱着他,紧到她的双臂有些发酸,但却迟迟不愿松开。
一个多月的治疗让她感受到了深深的绝望和孤独,直到此刻温暖的怀抱终于将她拉回现实,无论是之前那些消极的想法还是故意不想接他的电话,她知道自己的一切执念都将溃不成军。
“我想你了。”她带着哭腔说着,眼泪顺着脸颊落在谢珩的肩膀上,浸湿了一小块。
“你瘦了好多。”谢珩拍了拍她的后背,伏在她耳边轻声道,“是不是没好好照顾自己。”
许衿轻轻放下手松开谢珩,透过眼泪看着他的眼睛,额前的碎发长到有些遮住眼睛,但那眼底的殷切和温柔像是清澈的小谭,没有一丝杂质。
她终于笑了笑,贪婪地看着谢珩的眼睛,像是要把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所有思念都付诸行动:“我好着呢,医生说过几天就能出院回国了。”
谢珩也笑了,他轻轻抬手擦掉许衿脸颊上的眼泪,又摘下脖子上的围巾小心地给许衿围上,还笨拙地整理了一下,摆出一个好看的形状。
“许衿,永远不要放弃自己。”他摸了摸她的头发,动作轻柔,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我知道这段时间很难熬,但所有人都陪在你身边,许叔叔和林阿姨一定是最担心你的人,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冬天的积雪会在春天融化,现在就是雪融化的时候,难熬,但熬过去以后就是春和景明,我不擅长讲大道理……”
谢珩话音一顿,像是在斟酌用词:“所以我只能很直白地告诉你,我不能没有你,不要再用以前的风浪来惩罚自己,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围巾上谢珩的气息,很熟悉,让她莫名安心,她冻得僵硬的手轻轻摸了摸围巾,又抬起眼睛看着谢珩,什么话都没说,但又好像有千言万语已经说出口。
“积雪真的能融化吗?”她问。
“当然能,因为已经开始融化了。”谢珩低头看着她,忽然再次抬手,轻轻把她抱进怀里,“我知道你很累,也很难受,对不起,不能陪在你身边,所以我想求求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一定不要放弃自己,好不好。”
好不好。
这句询问带着难言的乞求和无力,像极了林雅和许正荣一次次的欲言又止。
许衿心里突然莫名的难受,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无数次听到这样的语气,却一次次逃避去审视自己的内心。
究竟是因为那样近乎乞求的语气太过恳切而于心不忍,还是她害怕去面对未来数不清的风浪而想要放弃。
恍惚间,她想起了去年滑雪场她对谢珩说过的话,她说她想考师大,想当一个像安瑶一样的好老师,想跟谢珩一起拥有一个未来。
寒风让她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她下巴靠在谢珩坚实的肩膀上,轻轻闭了闭眼,脑中闪过无数幅记忆碎片,零散的、完整的,一起拼凑出一段斑驳的长河。
对啊,必须坚持下去,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关心她爱她的人,哪怕是为了这些人……她也必须坚持下去。
“好。”她轻声回答,同时感受着这个怀抱的温暖,“我、我一定会回去的。”
周围人来人往,没有人会在意站在寒风中相拥而泣的这一对,更多人只是匆匆落下一个好奇的目光后就转身离开,风小了一点,月亮的光恰到好处地照在二人身上。
“小珩,时间快到了。”赵叔站在不远处平淡地催促着。
许衿能感受到谢珩身形一僵,紧接着他松开了手,低头看着她。
那一刻,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交缠的呼吸和躁动的心跳。
许衿呼吸一滞。
“别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情,这一次,不许再擅自从我身边离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好看的笑,“我要走了,今天见到你很开心。”
他直起腰,两人距离又瞬间被拉开,许衿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抓着谢珩的胳膊:“你、你要回国?你不是才刚来吗,不在这边住几天……”
“不了,因为……还有别的事情。”谢珩目光稍微暗了暗,隐下谢晏之那部分没说,“太冷了,快回去吧。”
“不……”许衿刚刚止住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紧紧攥着谢珩的外套不想撒手,“不要走。”
谢珩心脏一阵抽痛,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
身后赵叔再次催促道:“小珩,要快点了。”
时间像一把无声的琴,演奏着一首又一首动听的旋律,人们沉溺于它的美好,却也感慨它的残酷。
谢珩慢慢抚上许衿冰凉的手,看着她睫毛上沾染的泪珠,声音嘶哑道:“许衿,我永远都在你身边,现在的分别只是暂时的,我等着你回来上课,到时候我们继续做同桌,一起去高考。”
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眶也有点湿润了,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底化开。
许衿低着头,甚至不敢去直视谢珩的眼睛,手背传来他掌心的温度,那么熟悉,那么怀念。
“快上车吧。”谢珩再次小心地替她整理好围巾,“我看着你回去。”
他不想看到许衿站在原地目送他远离的背影时流下的眼泪,看着一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感觉犹如被利剑刺穿心脏,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承受,他不愿意那个人是许衿。
她知道此刻怎样挽留都没有用,但她依旧感激今天谢珩的突然出现,沉默片刻,许衿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痕擦净,仰着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好,那我先走,等我回去。”
谢珩背着光,镁光灯把他的身形勾勒出一道模糊的轮廓。
下一次见面的日子遥遥无期,她甚至不敢保证有十足的把握能如约参加高考,所以她才深深地望向他,想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永远也不要忘记。
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她立刻转身快步走向田峰的那辆车,越走越快,几乎变成了小跑,生怕一个心软犹豫着转身后就舍不得他离开了。
田峰斜靠在车旁,一直一言不发地看着二人,没有任何动作,直到许衿闷着头逃跑似的上了车他才搓了搓被冻得麻木的手,朝着谢珩的方向看了一眼后静静地收回目光,上了车。
灯光能透过车窗照进来,许衿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不敢往窗外看,一直到车子启动,两人的距离渐渐拉远,她才终于忍不住回过头——
谢珩的身影被淹没在人群中,随着车子的驶离他的轮廓渐渐消失。
许衿收回目光,在心里对他说了句再见,又伸出手指摩挲着脖子上的围巾,那上面仿佛还有谢珩的温度。
她突然不想哭了,这么长时间她哭过无数次,但从未有这样一刻她清晰地意识到她必须要坚强起来。
一定要养好身体,一定要参加高考,要考师大,谢珩说得对,只要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候,积雪总有一天会融化的。
坐在驾驶位的田峰降低了车速,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骨有意无意地轻轻敲打着。
突然,他开口问:“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问得许衿一愣,她的手还放在围巾上,闻言下意识朝着驾驶位看了一眼,只看到田峰精致的下颌线。
这一次面对这个问题,她的反应要比上次被孙泽突然点出“早恋”这个词时要小得多,只是一瞬间的惊讶后,答案就在心底呼之欲出。
她回想起元旦跨年那天晚上她和谢珩一起站在小茶楼上看烟花秀的情景,或许是在那时,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名为“喜欢”的种子早已悄悄在心底种下。
她释然地笑了笑,毫不掩饰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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