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隆七年。
洛城的雪总是不期而至,头天还是阴雨连绵,第二天起了早,窗外银装素裹,京师披上雪色的外袍,便显得格外静谧宁静。
宫门外一早便有人候着了,冻得脸通红,手揣在袖子里,时不时哈一口热气,实在耐不住了,便小跑着去附近卖早点的小摊上,一碗热汤下肚后,方才满足地长吁一口气。
“怎么还不出来?”
“快了快了,你可别急!”
那朱红色的大门在一片注视中终于从里打开来,一列游行的队伍便就这样缓缓朝门外移来。
还有流浪的小孩仗着体型娇小,伴着不时的呵斥声三两下窜到人群前,只见为首的一人头边簪花,身着华服,脚蹬云靴,端得是清风朗月之姿。那流浪孩挤在人群中看呆了眼,“那,那是谁?”
有热心者解释道:“这是三花游街呢,诺,骑着马最前面的那个就是今年的状元,后面点的两个就是榜眼与探花。”
“诶诶,走走走,等会到了东大街还有姑娘丢花呢,看热闹去!”
人群熙熙攘攘,随着游街的队伍而缓慢向前移动。
杨约骑马走在首位,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虽无春风,可红袖白雪亦别有韵味。
只听得马蹄踏来,杨约回过头,只见那原在后面的高游不知何时溜达到了身旁。
同自己并肩而行。
这家伙,又一次破坏了礼仪规制。
但他嘻嘻哈哈的,并不放在心上。
“老杨,今日可是吟剑大会开幕,等会要不要去看两眼。”
杨约转头瞧这人,明明生得一副好皮囊,一双丹凤眼眉目含情,可人却丝毫不着调。
“等会儿游完街又要赴鹿鸣宴,这可是礼部尚书亲自担任司正,你莫要胡来。”
高游“啧”了一声,“无趣。”
穿过升元坊,便是东大街。
东大街原是卖些日常吃食的区域,今日便被各家的小娘子们纷纷占领了。
谁都想亲眼目睹三花游街的风采。
一路上敲锣打鼓,戏班子在后面戏彩娱众,前头两侧围观的尽是娘子。
因多为女眷,且有投掷瓜果鲜花的习俗,大家戏称其为掷花娘子。
高游接住一束抛来的鲜花,冲人群中的一人笑了笑。
榜眼的这一笑可不得了,尽显王孙意气,于是换来了更多的果蔬花束。
杨约怀中也尽是抛掷来的果子,鼻尖萦绕着果香味。
他抬头看向这繁荣富庶之地,面上波澜不惊,可内心难免有激动。
从此他便一脚踏入朝堂,共谋天下之事。
与此同时,东大街临侧也热闹非凡。
各处武林豪杰汇聚于此,参加五年一度的吟剑大会。
所谓吟剑大会,是由武林盟主路长空创办,而后由各家各派轮流举行。
这吟剑大会原是为切磋武艺,但也是新人崭露头角,老手捍卫江湖地位的最佳机会。
这一届的吟剑大会由断刀门举办,地点就在断刀门内。
各家人早早便到门内的广场前集合,互相说着场面话。
一旁还有买定魁首的。
“嘿,今年断刀门那个小段可是新秀,你不看好他?”一人问道。
另一人摆手,“这几届的吟剑大会你是白看了吗?新人早早就下了台,最后还得是各门的扛把子。”
“话说回来,上次那个傩师势头可太猛了,幸好最后三元宫的唐鹤制住,否则我就赔本了!”
“唐鹤?”有一人插话问道。
“对啊。”他别过身看问话这人,没成想迎了个张牙舞爪的脸,着实把他吓了个够呛,这才发现那是个造型奇特的面具。
“我说兄弟,你这面具忒吓人了些。”他一边捂着胸口,一边没好气道。
那人摸了摸头,颇为不好意思,“抱歉啊,出门急,就随便在小摊上买的。”
“洛城哪个小摊卖这玩意儿,牙齿都飞外面去了。”这人嘀咕着,却也没太放心上,吟剑大会汇集各路英雄,有的不愿暴露身份做些掩饰也属正常。
“这唐鹤是?”那人又问一遍。
“唐鹤啊,三元宫的大师兄,上一届大会的魁首。”
那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似乎也不过如此。”
“嘿,你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师出哪家啊!口气那么大?”
“在下姓雁名回声,无师无门。”
他扔了枚铜板在注盘上,笑道:“这次魁首,我压雁回声。”
说罢转身朝比武台的方向过去,只留下注的人们面面相觑。
“雁回声谁啊?”
“不知道,没听过啊。”
一声锣鼓惊堂,那大会就此拉开序幕。
只见这雁回声一场又一场比拼,丝毫不落下风。
最终闯到了决赛对战唐鹤。
在场诸人对这半路闯出来的高手惊叹不已,只道是哪个隐姓埋名的大侠。
堂上的长老一半是欣慰人才杰出,可也有对此忧心忡忡者。
断刀门坐落京城,虽是江湖门派,但和官府也有交往,因此关系网盘综交杂。
可饶是如此,却打听不出雁回声这人的来路。
三元宫的长老看着自家弟子交手,“这叫雁回声的到底用得哪家功夫?”
断刀门的门主咳了一声,“我瞧这小子可有背景。”
也有长老看热闹不嫌事大,“我看这唐鹤怕是要输咯,你们三元宫的大师兄还敌不过个十多岁的娃娃。”
三元宫的长老脸色跟个茄子似的,狠狠瞪了那人一眼。
还是门主出来打太极,“以和为贵以和为贵,这雁回声来路不明,但实力强劲,可谓可塑之才啊!”
有长老奇道:“还没查到这小子师出哪家吗?总不可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罢?”
门主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这人就像凭空出现一般,查不出籍贯所在,甚至连他使得那剑法也未见过。
门主是个上道的,既然查不出,要么这人真的是从深山老林里冒出来,要么就是这小子身世绝非凡俗。
思量之时,寒光之间。
那边的台上,却不想“咣”地一声,剑被打落在地。
漫天飞雪,掩不住众人的惊愕。
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一击打落了唐鹤手中的剑!
雁回声肩上落了雪,他抬手将雪揩去。
“你花里胡哨的招式太多,但速度没有跟上,速度跟不上,便会成为你致命的软肋。”他习惯性地评价道。
台下有人不服,“你谁啊?敢跟唐鹤用这种语气说话。”
雁回声循声望去,“不服?那你来。”
方才叫嚣的那人顿时噤了声。
雁回声俯身捡起剑递给唐鹤,“我并无嘲讽之意,您不要放在心上。”
唐鹤愣了愣,接过剑道:“小兄弟年纪轻轻实力非凡,我甘拜下风,此番受教。”
决赛过后便是授羽。
所谓授羽,即凤羽,得此者如得令牌,可让举办门派为其办一件事。
大部分人都是为这凤羽而来。
倾一门之力为自己办事,对于门派而言也有风险,但好在这些年授羽魁首都出自几大家里,便也算相安无事。
哪想得如今凭空出了个雁回声。
门主将这凤羽郑重交给雁回声,笑道:“小兄弟武学奇才,有无师出?”
雁回声仍然顶着那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并无师出。”
门主又道:“既如此,小兄弟可愿拜入断刀门,我可亲自纳你为徒,这可是旁人求之不得的待遇。”
雁回声歪头想了想,仍是摆手,“还是算了,我若去了断刀门,这凤羽可不就没用途了么?”
门主见诓不着雁回声,继而道:“也无妨,江湖路险,小兄弟独自闯荡江湖,也要多加小心。”
雁回声笑道:“多谢门主!”
夕阳残血,雪地上洒下一片金辉,雁回声看着那枚凤羽,思来想去,将它揣在怀里。
断刀门只认凤羽而不认人,自己又无师门依仗。
看来这闯荡江湖注定不能太平。
酒过三巡后,只留一些熟客叙旧。
高游最不喜这些场面,推辞说家中还有要事,便脚底抹油似的跑得比谁都快。
杨约作为新科状元,被拉住好一番调戏,最后还是无涯书院的院长出面拉了出来。
走在回府的道上,夜晚的洛城也仍然热闹。
在某个角落里,也不乏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蜷缩成一团,浑身都打着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还未感叹完,视线便被一个小雪人吸引。
这小雪人不似平时的雪人那般圆润,反而显得单薄瘦削。
忽地,那小雪人动了,杨约停住脚步,看着这雪人的下一步动作。
小雪人走到他的面前,走得近了,杨约才认出来。
那是什么小雪人,分明是个孩子,只不过身上落满了雪。
小雪人嘴唇还发着颤儿,从背后拿了朵花,献宝似的盛在杨约跟前。
那花并没有白日里掷花娘子们抛来的花那么艳丽,相比之下有些蔫巴巴的。
“这是,送,送您的花!”小雪人鼓起勇气道。
杨约愣了愣,心中的某处不自觉化作一滩春水。
他接过花,蹲下身替孩子揩去风雪,温柔道:“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吧。”
这孩子低下头,过了半晌,方才带着哭腔道:“我没有家。”
杨约顿住了,他想了想,摸摸孩子的头,“那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小雪人忽地哭了出来,杨约罕见地慌了,“你,你怎么哭了?”
小雪人睁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神色严肃,“真的吗?”
杨约反映过来这小孩的意思,“嗯,走吧。”
他牵起小孩的手,走出那个角落去,“你叫什么名字?”
“徐易。”小孩很慎重的一字一句道。
“以后,杨宅就是你的家了。”
第二卷回忆篇,从十二年前的故事开始。
先帝是用了两个年号的,承旭是新帝,第二卷基本不会有。
13岁的徐易流落街头,14岁的小姚受家中排挤,暗自为进入书院而准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选自《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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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花游街王孙意气,独雁吟剑夺魁授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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