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二年的冬末,终于迎来了终测。
几乎是按着会试的流程来走,虽然此前这些学子们都已接受过一轮又一轮的测试,但真的到了这一天,连平日里顽皮捣蛋的也神色严肃,终测关乎着殿选的名额,前两名可直接参加次年的殿选。
皇上也格外重视这次终测,甚至在开考前一日亲自光临无涯书院,勉励各位学子。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公布榜单的那日,众人挤到书院的告示榜单前,心急如焚地等待着榜单的张贴。直到书院的杂吏将榜单张贴好,诸生皆下意识往第一第二的位置瞄去。
自右往左,第一写着徐易,而第二则是姚温。
结果既出,也就意味着这二人拿到了直接殿选的名额。姚温平日在书院中成绩优异,拿到名额无可厚非,而让众人纳闷的是徐易,这个不知哪来的穷小子,却径直拿了第一名。
一旁的杂吏得了明示,见学生们脸上多有不服之色,于是道:“诸生若有对判卷有疑惑者,可将考卷送至斋长处由斋长进行处理并解答。”
而此时处于讨论中心的两位并不在现场,而是呆在杨约的宅中下棋。
“好了,不下了。”姚温摩梭着手上光滑的白棋,将棋子丢入棋盒中,徐易挑眉道:“终于认输了?”
姚温嗤笑一声,“今天是张榜的日子,你就不去看看结果吗?”徐易起身将棋盘收起,“这会儿正是人挤人的时候,去了作甚?”
这时,耿妈过来道:“门口好像是书院的人,拿了个什么东西过来,让我交给小徐呢。”
姚温奇道:“书院?”
徐易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了一枚玉佩,玉佩上刻着徐易二字。
“他有说什么吗?”徐易问道。
耿妈妈歪着头回想,“说是特意给第一送来的玉佩,名单已经送报朝上了……”
姚温看向徐易,“恭喜你啊徐易!”
徐易摆摆手,“你也快回去吧,说不准这会儿的玉佩也送到你家去了。”
姚温打趣道:“你怎么就能确定我能拿到名额?”
徐易白了他一眼,“就你这嘻嘻哈哈的样子,要是真发挥失常了,哪还有兴致找我下棋?”
姚温回去的时候,正巧赶上送玉佩的书院杂吏,姚老爷一干人迎着杂吏进来,在场的个个都喜笑颜开。
姚老爷把姚温叫过来,笑呵呵的拍着他的肩膀,“你读书倒是厉害,给姚家长了脸了。”
姚温不动声色退了一步,假笑道:“父亲谬赞了,这是孩儿该做的。”
郑夫人也笑得开心,转过头对姚老爷道:“这孩子就是谦虚。”
她这么说着,唤了丫鬟拿来一个小盒子。她从盒子中取出一串手串,亲手给姚温戴上。
姚温一头雾水看着郑夫人,“母亲这是?”
郑夫人道:“接下来就要殿选了,我一个妇人家也帮不到什么,便去寺里请了一串菩提子,你带在身上护佑你平安顺遂的。”
姚温抿着嘴,“多谢母亲厚爱。”
郑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一晃这几年过去,姚温的个子拔高了许多,连性子也不似以往孤僻,倒是显得愈加纯良敦厚了些。
她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祖母还在房里等着你呢,听说你拿了名额,还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点心过来,快去吧,别让她等太久。”
姚温点头道:“好,那儿子先退下了。”他躬身行了礼,便朝姚老太太的房中过去。
姚老太太一早就备下了一大桌子点心吃食,这会儿姚温过来了,她忙招呼道:“温儿,快来,沁糕斋新出来的枣泥糕,你尝尝味道。”
姚温拿起一块放入嘴中,枣泥糕带着枣香,入口即化。“好吃。”姚温道。
姚老太太笑呵呵的看着姚温吃东西,目光瞥见姚温手上的菩提子,于是道:“这手串是大娘子送你的吧。”
姚温点了点头,姚老太太道:“她也是有心了。”
两人在房中又寒暄了会儿,老太太提起来,姚岑去年娶了新娘,又问起姚温的打算。
“温儿,你今年也18了,要不给你瞧着娘子了?”
姚温嘴里还塞着枣泥糕,听了老太太的话,惊得呛个不停,他连连摆手,“祖母一番好意,温儿心领了。”
他继而道:“但我如今还是想专心课业,娶妻什么的过后再说罢。”
老太太只这么同姚温提一茬,见姚温并无此意,也就按下不提,又与他话些家长里短。
平日都是住在学院的宿舍内,难得回来一趟,从老太太的房里出来后,姚温便决定去桥山瞧瞧半夏。
可哪想药庐的木门紧闭,姚温透过窗户缝隙朝里看去,里面空无一人。
不知道半夏又跑去了哪里。这一趟走了空,却也不算空,他本身还要再去一个地方的。
一座坟头前,姚温跪在地上,郑重其事朝墓碑磕了头,墓碑上歪歪扭扭刻着字,这是年幼的他为母亲立的碑。
“阿娘,如今我拿到殿选名额,明年便可以直接参加殿选。”没有太多喜悦,也没有太多悲伤,他用着极其平淡的语调,似乎在说一件不轻不重的事情。
“他们听到这个消息,都很开心……”姚温说到这时,低眸瞥向腕间的菩提手串,“郑夫人为我求了个手串,说是带着能够护佑平安。我对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强烈的恨意与矛盾了。”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轻描淡写,默了半晌,他才补道:“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我很想你,阿娘……”
*
宫里也传了喜讯,皇后娘娘有喜了,而与此同时,高老爷病逝。
高游忙着操办白事,皇后有喜的消息传到高家的时候,他只是有些麻木,他似乎有很久没有见到高叶儿……不,应该称她为娘娘了。在灵堂守灵的高华高黛听说了此事,一面为大姐姐高兴,一面却也为高家这位顶梁柱的逝世而悲伤。
两相冲击下,黛儿先病倒了。请来的大夫神色凝重,只说是黛儿本就身弱,如今大喜大悲下,身子受不住,只能静养。黛儿的母亲哭哭啼啼,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
高华这边,则被皇后以照顾安胎的名义唤进了宫里。
杨约来吊丧时,瞧见高游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望着昔日好友如今这副模样,他想了想,还是道:“原本若按照孝制,你该守孝三年的。但都察院那边离了你,效率也大打折扣,陛下的意思是……”
“夺情?”高游接过话。
杨约点点头,“你若不想,陛下也不会勉强的。”高游摇了摇头,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无妨,父亲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我为了他而空守几年光阴。”
杨约百感交集,最终只道:“节哀顺变。”
“嗯。”高游抬眼望他,“前些日子我瞧见户部那边在清算矿地?”
杨约面色不改,“无妨,只是需要拨给边区军的军饷,拿不出来,不就只能重算老账,但我毕竟不在户部了,也不知具体的情形。”
高游似是若有所思,杨约试探道:“你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高游摇头,扯出一笑,“无事,我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他岔开话题,“听说你那两个学生都拿到殿选名额了?恭喜你啊。”
杨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他们自己争气,若是没有我,他们自然也能有如此成绩。”
高游对那两人并不感兴趣,两人又寒暄了一阵,杨约便从高游家中告辞。
这头的徐易,还未来得及喜悦,便又重新投入到殿选的准备中。
只是他仍看不尽书去,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个纹样图案。
他仿佛又陷入到那段回忆中去,扑面而来的熊熊烈火,火舌张牙舞爪朝他扑来。
隐约之间,他听到母亲的哭喊声,“易儿快跑!”
记忆的最后,他只来得及看见母亲的胸膛被刺刀贯穿,鲜血淋漓,反而将刀上的纹样洗得更加刺人眼。
他握紧了拳头,蜷缩在不远处的角落,眼泪无声滴落,他眼睁睁地看着父母惨死,可自己却无能为力。
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无能为力。
“拂衣阁……”徐易眼神阴沉,他必须要入朝堂中去。
有些东西,有些事情,只有在朝中方能得到。
也只有在朝中,才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哪不防杨约凭空从后面冒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人吓得一哆嗦,反倒把杨约也给吓到了。
“你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杨约心有余悸道。
徐易扭过头,瞧见是杨约,反倒是松了口气,“我只是一想到几月后的殿选,心中有些紧张。”
杨约拿起书案上的书,“瞧你镇定自若的样子也不像是紧张。”
他瞧着徐易似是有心事的模样,他也不便追问,归根到底徐易若是不愿告诉自己,再怎么问都没用,只能希望他能够解开自己的心结罢。
新年一过,新春伊始,便到了殿选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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