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骤冷着脸将玉宙护在身后：“闻勉，你发什么疯？”
对面的闻勉是个黑皮壮小伙，以这个体格，自然也是玉宙在公堂上看到的衙役之一。
闻勉也气鼓鼓：“庆叔一共就做了八个饼，你拿走了六个，我一口都没吃上！”
夏雨骤：“……”
玉宙从夏雨骤的身后站出来：“对不起，你的饼应该是被我吃了，我吃了四个，占了四个人的份额。请问你现在有什么诉求？除了让我吐出来。”
敢作敢当，咱可真是个娘们儿。
闻勉：“……”
在面对玉宙时，他身上的火气很快熄灭，连肩膀都矮了一些，整个人似乎显得有点无措，最后只傻傻问了句：“好……好吃吗？”
玉宙点点头：“特别好吃。饼皮酥脆，油香浓郁；内里松软，不乏嚼劲，面香十足。馅料中的咸菜丁脆脆的，还带一点点酸味，很开胃，夹着肉香，既有口感，又有风味，好吃得停不下来。”
咕咚一声，闻勉的喉头非常深刻地滚动了一下。
他自己有点尴尬，黑皮变成了黑红皮。
夏雨骤则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引来了闻勉的怒目而视。然而在看到玉宙后，又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怒气。
最终他后退一步，半垂着首，快速说道：“我……我先走了！”
夏雨骤指指他飞快的方向：“那边是厨房。按照我的推断，晚间咱还能吃上这个饼。”
玉宙点点头，嗯，不错，没吃腻的东西，能连着两餐吃，也是一种幸福。
两人继续往里走，夏雨骤简单介绍了一下闻勉的身份。
“闻勉同我也算是从小打到大的，他是庆叔一位故人之子，亲生父母相继离世后，庆叔就将他兄妹二人带在了身边。他的妹妹叫闻月亮，这次也来了郭西县。”
就冲闻月亮这好听的名字，玉宙劳动脑细胞回忆了一下：“堂审时站在公堂右侧靠里的那个衙役？小麦肤色，站姿端正，但眼神总是四处乱瞥的？”
“你连这些都注意到了？”夏雨骤挑眉，“我还以为你只顾着看夏大人，都没在意旁的人呢。”
玉宙耸耸肩：“我还看到你肚子痛了两次呢。是两次吧？要不然我也不会心安理得多霸占你一个饼。”
夏雨骤也不好意思起来，拳头抵着鼻子咳了一声：“昨夜着凉了。”
此时刚好转过一道门，两人又迎面遇上一个人，正是那个文书小孩儿。
玉宙心想，一个一个又一个的，好像刷NPC啊。
小孩儿直接无视夏雨骤，乐颠颠跑到玉宙面前：“玉仙客，大人正等你呢！”
说罢就想来挽玉宙的胳膊，被夏雨骤一掌挡住：“我带她过去，你不是要出去吗？忙你的去吧。”
玉宙隐隐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不用挽手手。
跟不熟的人挽手手可怕的嘞，像被押解着上刑场。
小孩儿倒是识趣地没再靠近，只嘴角一撇：“我不忙，我要跟你们一起去找夏大人！”
后面的一段路，全程几乎只听见小孩儿的叽叽喳喳，这种静能坐公堂写文书、动如移动小喇叭的性格还蛮奇特。
小喇叭主动将自己的身份介绍得清清楚楚：
她叫柳映，今年十二岁，跟当时公堂上最后一个不知名衙役是父女关系。
她爹叫柳知澜，今年三十五岁，是夏家双胞胎的授业恩师。
她爹原先也是当官的，十年前她娘去世了，她爹就辞了官，到夏家当起了住家先生。
现在夏风驰考上了状元当了官，她爹在夏家的使命也完成了，等到夏风驰完全站稳脚跟，她爹打算在郭西县办一间私塾，到时候她也要去当小先生，最好是能收一些女弟子。
玉宙礼貌性夸她小小年纪就能在公堂上做文书，真厉害。
柳映并不谦虚，反而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很自豪，虽然自认在写文章方面还不够成熟，但阅读量已经能赶上夏雨骤了。
夏雨骤不屑：“我生来晕字，你赶上我有什么可自豪的，有本事你赶上夏大人。”
“还晕字！”柳映叫“呸”一声，“你自己不愿读书，还要编这么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
夏雨骤指指玉宙：“玉仙客也晕字。”
柳映：“……”
小喇叭尴尬地拈着衣角，似是要就此蔫下去。
玉宙在一旁指点：“但我没有浪费你爹的心血。”
柳映瞬间眼神发亮：“对呀！玉仙客就算晕字，也和你是不一样的！你让我爹白费了许多心血！”
没想到夏雨骤竟然也一脸惊奇：“原来你个小丫头是因为这事儿不待见我！”
又转头向玉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玉宙一脸理所当然：“就这么看出来的啊。”
也没有很难吧？
一起长大的双胞胎，除了成绩，看不出其它大差异。
再一联想柳知澜弃政从教，牺牲巨大，夏雨骤却让他的新事业路上多了一道抹不去的“污点”。
柳映这么聪慧的小孩儿，会为她爹抱不平简直再正常不过。
夏雨骤看着玉宙目露钦佩：“你若是不晕字，一定也能金榜题名。”
玉宙挑了挑眉，问他：“女人也能考科举？”
“呃……”夏雨骤语结，倒是一旁的柳映飞快说道：“若非女子不能科举，我定要像风驰哥哥一般，考状元，入官场，将来替我娘报仇！”
她一直表现得很聪明，但在这一刻最不像个十二岁小少女，眼神充满斗志和愤怒，亮得很惊人。
很难想象，现代社会五六年级的小学生会有这样的眼神。
玉宙不想多问别人的悲剧故事，只停下步子，认真看向柳映的眼睛：“有斗志有才智，就算考不了科举，也未必不能得偿所愿。”
说完拍拍小小的肩膀：“别因为是女子就给自己设限。”
转头时，对上两双各自带了点深意的眼睛，一远一近。
近的自然是夏雨骤，远的则是从一扇窗口探头望出来的夏风驰，但后者在短暂的对视后，又很快就将脑袋缩了回去。
倒是夏雨骤略带感慨说道：“这是我头一回从你身上看出人味儿。”
说完似乎意识到不对，又准备解释：“我是说……”
玉宙抬手打断：“不需要解释，我懂。”
处在这样的境地，她没法有人味。
夏雨骤飞快看她一眼，又补充：“没人味儿也不一定是坏事，衙门查案就需要你这样的。”
点很快就在玉宙的工作表现中得到了完美应验。
当然，此为后话。
这会儿几人先到了夏风驰的书房，夏雨骤第一句话就是问俏县官：“你猜玉仙客本名叫什么？”
夏风驰看一眼玉宙，很快又移开，摇摇头：“猜不出。”
“玉宙，宙合之宙。”
夏大人又看一眼玉宙，夸道：“好名字。”
“玉宙，雨骤，你听不出其中的巧合？”
“听出来又如何，你也说了，巧合而已。况且寓意完全不同。”
玉宙注意到夏大人朝自家弟弟非常轻微地皱了一下鼻子，后者像是接收到什么讯号，立马就不再纠结名字同音这事，转而说道：“玉仙客同意来咱县衙当幕友，夏大人可得大方点。”
“幕友？”
夏雨骤于是便说清楚了玉宙不愿被称为师爷的原因，以及她晕字的事实。
夏风驰略作思索：“幕友可作身份，但若用作称呼，在外的威慑力或有不足，不便于查案。不如同雨骤一致，也叫捕头如何？”
玉宙没什么不愿意：“随意。但我只干与查案相关的脑力活，不管抓人和跑腿，你可以少给我一点月钱。”
夏风驰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可以。”
“我还要预支工资。嗯，就是月钱。”
夏风驰再次欣然答应，并随手就从腰包里抠出两小块银子递给玉宙：“我现在手边就这些，你先拿着，不够再同我说。”
玉宙接过看了看：“这是多少钱？够买两套软和点的衣服吗？”
她现在穿的还是群演时的那套衣服，期间只换了一次村长孙女儿的衣服，等这套干了就立马又换回来了。
穿了好几天了，现在有条件，可以整两套换洗的了。
而余下三人都定定看着她。
“怎么了？”
夏风驰问得很小心：“你……没见过银子？”
夏雨骤直视玉宙的眼睛：“不止银子，怕是连金子银票铜钱通通都没见过吧？”
玉宙不打算隐瞒这些事，直接交底：“是啊，我还不知道它们能买些什么呢。所以不管你们给我开多少工钱，我都没有概念，也没有意见，保证给我管吃管住管穿就行。”
夏风驰看一眼弟弟，没再多问，只微微颔首：“待会儿让琥珀姑姑陪你去成衣铺。”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商讨一下上午的案子。
玉宙这才明白为什么夏雨骤让她多要点月钱，因为夏风驰想让她想个法子，把这件案子再次摆上台面。
等于让新员工自己给自己揽麻烦活，这可不得多加钱？
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因为这起案子在明面上已经完全演变成了一场误会，原告撤诉，被告已明确被冤枉，官府再追着不放，就显得很没事找事。
夏风驰相信这起案子不单纯，查清真相本就是官府的职责，另一方面，这案子完全可以成为新官烧起来的第一把火。
要知道，除了这起不得不寻求官方支持的命案，夏大人走马上任半个月了，也没人来县衙告过状。
为啥？
还不是因为外来的新官没根基没威望，再加上前任昏官的胡作非为，导致整个县衙的公信力近乎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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