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所谓的“小卖部”比陈琬想象的还要小。
一间破得肉眼可见的旧房子，门口用铁丝挂着一块木牌，木牌上用红色水笔写了三个字：小卖部。
这件小卖部可能是陈琬和张青鹤这样被坑到偏远车站的旅人特供，只卖些水和速食品，想买张纸巾都没有。
陈琬本来只打算买一些水，可张青鹤看着架子上的方便面，饿的走不动路了，可怜巴巴地看向陈琬：“陈总......”
“......怎么了？”陈琬现在可怕她喊‘陈总’了，一喊绝对没好事。
“我觉得吧，八公里太远了，等到那儿我们都得饿死了。”张青鹤讪讪笑道。
“你找到更近的饭店了？”陈琬问。
“我是说......”张青鹤指了指架子上的桶装方便面，“不如我们...将就一下？”
陈琬：“......”
她哪次出去考察，不是接待方安排的妥妥贴贴的？汽车接送，高级餐厅吃饭，晒不到一点儿太阳，吹不到一点儿冷风。这次下了高铁看到不同寻常的车站，她已经做好了可能得坐出租车、吃普通餐厅的心理准备。
现在告诉她出租车和普通餐厅都与她无缘，她的接送交通是自行车，饮食接待是统一方便面。
恕陈琬有些接受无能。
陈琬皱了皱眉，实在很想拒绝，但此时张青鹤的肚子响了一声。
“......你很饿？”
“对啊。”张青鹤恳求地看着陈琬。
“......行吧。”陈琬叹了口气，走出小卖部，“你想买什么买什么，公司报销。”
“好耶！”张青鹤欢呼了一声，扑进货架间问，“陈总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方便面？”
“......随便吧。”陈琬靠着小卖部门口挂着招牌的木头柱子，生无可恋地回答道。
张青鹤找小卖部的大妈讨了热水泡好了两桶方便面，先端了一桶出来给陈琬，有些讨奖地笑道：“陈总，你的这碗我特地给你加了个肠。”
陈琬接过方便面，艰难地勾了个笑出来：“谢谢你啊。”
“不用谢！”张青鹤闻到食物的香气就开心，跳进小卖部里端起自己那碗，先塞了一口进嘴里，边走边吸溜面条边招呼陈琬道：“陈总，你怎么不吃啊？”
陈琬四处看了看：“坐哪儿吃？”
张青鹤把面条吸溜进嘴里，换了只手端碗，空余的手扫了扫小卖部门口的台阶，又把端碗的手换回来，朝陈琬笑道：“坐这儿，陈总。”
陈琬：“.......”
“陈总坐啊。”
陈琬没有别的选择，她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从手中的纸碗中捞出一根双汇火腿肠，旁边坐着一个呼啦啦吃的欢快的女孩，只觉得世界怎么这么魔幻。
无奈的陈琬无奈地咬了一口女孩特地为她加的火腿肠。
“我吃好了，陈总。”张青鹤食物进到肚子里，整个人又活过来了，精神百倍地问陈琬，“咱们出发吗？”
陈琬吞掉最后一口方便面，扔掉纸碗，想找张面巾纸却找不到，强忍着难受叹气说：“走吧。”
张青鹤牵来了自行车，非常有活力地拍了拍车后座，招呼陈琬道：“上来啊，陈总。”
“......好。”陈琬看她那么欢脱，有些哭笑不得，坐上了自行车后座，扶着她的肩膀，笑了一声道，“我们走吧。”
“走喽，陈总！坐稳扶好啊！”张青鹤脚一蹬，两人顺着玉米地画出的线滑出去了。
虽然张青鹤有心给总裁大人一趟比较好的自行车后座体验，但她精力有限，骑一半路就骑不动了，陈琬只好换她下来，自己骑车带着张青鹤。
张青鹤之前骑了好几公里，从早上到中午都没休息，早就累了，听到陈总说要换人骑，拍着手感慨了一句“陈总你人真好！”，没有一点儿拖延地跳下车，换到了后面。
......一点儿虚假的客套推辞都没有。
陈琬平时不骑自行车出门，一开始扶着把手上路的时候有些生疏，等找回手感了才敢让张青鹤上来。张青鹤十分胆大，对陈琬这副车技生疏的模样没有一点儿担心，跳上车后座抱着陈琬的腰，放心地任她骑。
过了二十来分钟，陈琬就感觉到有一个东西抵在自己后背上。
似乎是人的脑袋。
“......诶？”陈琬不知道女孩叫什么名字，只能试探地叫了一声，后面没有回应，陈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你不会是睡着了吧？”
后面没有回答，回应陈琬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不会吧？”陈琬又震惊又紧张，“别睡啊！等会儿摔下去了！”
“不会的。”后座的女孩不知是迷糊还是清醒地回了一句，“我抱紧你了。”
陈琬：“.......”
有一口气十分想叹，但今天实在叹气太多次，想想还是算了。
陈琬只能哭笑不得地说：“你抱紧了。”
“......嗯。”
十分幸运的是，陈琬骑了一个小时就到了镇子上，虽离她们要去的地方还挺远，但镇上已经能打到车了。
陈琬在一个比较阴凉的地方停下，张青鹤也醒了，她比较轻松地打到了车，两人终于不用继续在烈日下骑行了，同时松了口气。
到了要考察的地方，大家都在等了，陈琬在车上补好了妆，整理好仪容才下车，没人看出她刚刚在太阳底下晒了好几个小时，人都要晒蔫了。
把人带到地方，陈琬被簇拥着走进去，张青鹤落在后面，有些无所事事了。部门里一直负责带她的老师今天不在，其他人跟她不熟悉，也不爱搭理这个小实习生，张青鹤在原地懵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去哪，只好悄悄打了个哈欠，跟着她最熟悉的陈总走。
陈琬一直被人围着，四面八方都堵着人，她没看见那个女孩，还以为她离开了，直到考察进行了挺长一段时间，陈琬才从人群的缝隙里瞅见眼睛里写着茫然的女孩，有些吃惊，低声把她叫来跟前道：“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别人不知道，她可知道，这姑娘可是带人骑了好几个小时的自行车。
张青鹤只是个实习生，想休息也没地方可去，于是摇摇头说：“我不累。陈总，我跟着你。”
旁人虽有些惊讶，但这人是陈琬亲自叫到跟前的，没有人敢开口赶她，于是张青鹤就这样混进了人群的中间，紧紧跟在陈琬旁边，成为被簇拥的一员。
陈琬只打算花一天的时间来看看，当天晚上就打算回上华，张青鹤的老师不在，这边也用不上她，所以跟着陈琬一起回去。可能是困迷糊了，张青鹤把车票定成了二等座。陈琬心态很平和，甚至乐观地想：幸好不是站票。
“要换吗？”张青鹤今天出了好几次错，有些心虚地问。
“不用了。”陈琬还没有娇气到非一等座不坐的地步，摇着头笑道，“就这样吧。”
张青鹤买的是两人并排的座位，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张青鹤殷勤地帮陈琬拿包，讪笑着把陈琬领到座位上，讨好道：“陈总，靠窗的位置你坐。”
张青鹤很喜欢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次她是割爱了。
陈琬含笑地瞥了她一眼，看透了她心里的想法，点头道：“好啊。我先去上个厕所，一会儿过来。”
张青鹤闻言火速落座在靠窗的位置上，快速道：“那陈总你去吧，我帮你占着位子，放心！”
陈琬看破不说破，暗笑着走了。
等她从卫生间回来，那个扬言“帮她占着位子”的人已经睡着了，陈琬也没有无聊到把睡着的人叫起来换位置，自己在靠过道的位置坐下了。
旁边的人睡的很沉，头一直在往窗户那边歪也毫无察觉，陈琬眼看她脑袋要磕上窗户了，于是伸手帮她挡了一下，再把她脑袋正回来。
睡着的张青鹤无知无觉。
过了一会儿，她脑袋开始往另一边歪，歪着歪着，落在坐着看手机的陈琬肩上。
陈琬：“.......”
陈琬：“唉。”
脑袋要从自己的肩上掉下去了，陈琬腾出一只手扶回去，让她靠着自己的肩睡好。
“可千万别流口水。”陈琬心想，“不然我就不得不叫醒你了。”
张青鹤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等她睡够了慢慢精神起来，才发现自己是靠在陈总肩上睡的，赶紧坐直起来，捂住自己的嘴。
没有口水。张青鹤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睡醒了？”陈琬摘下耳机，好笑地看着她。
张青鹤有些尴尬，只能嘿嘿地笑。
“陈总，你要换靠窗的位置吗？”张青鹤问。
“不用了。”陈琬很友善地说，“你坐吧。”
张青鹤高兴地“嗯”了一声。
“你是新来的吧？”陈琬对自己这魔幻的一天的起源十分好奇，“谁安排你负责接待的？”
“我是实习生。”张青鹤十分单纯，对着陈琬这个看着就很好相处的领导更是掏心掏肺的坦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尽了。
事情大概就是张青鹤自己的老师是部门负责人，但她被其他事耽搁了不在，部门的其他人就安排张青鹤负责这个。
陈琬听了就知道这件事背后没那么单纯，大概率涉及部门内部的矛盾纷争，这个没心眼的大学生被当作炮灰卷进去了。陈琬心里清楚，但没有跟小实习生敞明了说的打算，毕竟她们也没多熟。
老板这种东西，大多是面热心冷的。
她只是半是鼓励半是提醒地说了一句：“跟着你老师好好学习。”，便自觉仁至义尽了。
张青鹤受了老板鼓舞，眼睛亮亮的，用力地点点头。
等下了高铁天色已晚，陈琬秉持着人道主义精神，开车将张青鹤送到她家附近，在欢快的一声声“陈总再见”中开回自己家，也随着车辆远去很快将这个小实习生抛之脑后。
她没有因为这次状况百出的接待开除实习生，也没有因为这奇特的经历对女孩更看重，只因为部门内斗竟然牵扯到自己身上有些不满，暗暗敲打了搞事的人一番，就当这件事过去了。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总裁，陈琬的脑子里只装有用的东西，没有小实习生的位置。
一个部门的实习生本就不会跟公司总裁有太多牵扯，记住她做什么呢？
......这是陈琬以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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