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回到家,裴漾冲了澡就躺床上。她去楼下的时候,手机响了,李靳没管,放任未接来电到了末尾。

很快她上来,他说:“你电话。”

“谁?”

“不知道,没看。”

裴漾也装傻,没理会。等电话第三次响起,李靳说:“接吧。”

裴漾看着来电人上写“戴姐”两个字,铃声还在响,左右两个红绿按键。

李靳提上裤子,钥匙串哗哗地响,他拿上打火机和烟盒,“我到外头,你接。”

裴漾倚在床头,被子裹住半身,听到门被砰地带上,他阔步下楼时钥匙串乱撞在一起,声从强到弱。

她摁下接听,手臂无力地滑下,手机砸到枕头上。

“什么事?”

戴湘爆吼:“裴漾!”

裴漾一点儿反应都没,她闹失踪这几天,对方有脾气是应该的,她全程沉默,任戴湘发泄出口恶气。

“你死哪去了!电话也不接,你要干什么!这边剧组拍一半被你扔到这儿,你无法无天了现在——”

“湘姐,不是我不管,他们半路说我形象不合适,我才是被换掉的那个。”

电话里的人愣半秒,“哈那这样的话,违约金怎么算?”

“不稀罕。”裴漾伸手要拿桌上的烟,没找到,那一盒都被李靳带着出门了,她干坐着冲天花板愣神。

“什么不稀罕!你钱多的花不完是吧,一天天净吃这种亏!”

“那点钱留着给王导他家猫买食儿吧。”

王导家有只名贵的外国猫,灰白毛,裴漾不懂品种,就知道贵的不像话,一吃就肥,加上那猫懒,照片里见过两次,肥的找不到眼睛,就留一条嘴缝跟挤出来似的。

王导过生,他们去家里庆祝,见到过一次,猫儿走路一慢一慢,王导找补说:“这叫纯正的猫步。”

裴漾瞥一眼它肚子说:“显怀了啊。”

“哪里哪里,过年吃胖了几斤。”

那猫儿一屁股坐在王导脚背上,一脸横样冲着裴漾。

裴漾心里偷笑,看王导这吃瘪的脸,俩脚挪不动一下,估计像压了个千斤顶。

“那猫儿还活着吧?没撑死吧?”

裴漾找不到烟,叼着根牙签,嘲笑地问。

“你看你满嘴瞎话,那是人家王导的闺女。”

“他闺女还活着么?”

“活着呢!你操心你自己吧。”

裴漾翻个身,没劲,她还等着看猫儿不在了,王导是啥衰样呢。

她把手机拿远,觉得困,蔫巴着眼,“除了要钱,还有别的事没?”

戴湘怕她挂,喊道:“郭导的电影定的你是女一号。”

裴漾睁开眼睛。

“瞧你这意思是不打算回来,这事泡汤了?”

裴漾把手机挂在耳边,“马上回。”

“行,这边我先帮你顶着。”她问:“你这躲到老家不敢上网的,手机也不是智能的吧?”

裴漾一伸脚,碰到李靳的一条黑色中裤,纯黑,两侧是道白色窄条纹,好几年前的旧衣服,没想到他还在穿。

“郭晨希是二番,你注意点,她指定出幺蛾子。”

郭晨希。

裴漾同母异父的妹妹,郭导的掌上明珠,二女儿。

“裴漾,你把握住机会啊,郭导舍得把女一给你,就是信任你,不然有人家亲女儿在,怎么舍得给你铺星路。”

“我知道。”

裴漾淡淡地说。

“明天下午一点飞机,晚上我要见到你人落地。”

“明天?我说马上回也不是明天。”

戴湘叫了她一声“姑奶奶”。

“欸。”裴漾应。

“现在能轮得上你挑时候么?”

“我这还有事。”

裴漾闭上眼,揉一揉鼻梁,睁开眼又看到了那条男式中裤。

黑漆漆的,就像舞台上的幕布,抽开拉拢,她的脉搏处有力地跳了起来。

戴湘问她有什么事。

李靳的名字,裴漾怎么都没说出口。

“让我想想吧。”

她挂了电话,没有烟,脑子转不动,跟死人一样不知道怎么思考。盯着天花板,想起了小时候住在李靳家。

他家清贫,多了她以后,屋子不够分。

裴漾住李靳那屋,李靳睡储藏间。

储藏间里暗,即使的打扫过也是灰尘味道,裴漾小时候蹲在地上勾墙角的蛛网,猜想这蜘蛛网比他俩的年纪都大。

储藏间只有一扇小窗,小到像是针眼,能照进来的光就像丝线,从针孔硬挤进来,到了屋内又缩水,一小摊,只会少不会多,多大面积享多少的阳光,连低几厘米的床板都晒不到。

不像他现在这屋,晒的骨头都酥,身子一软,人心就贪,就懒。

裴漾把那条黑色中裤洗干净,晾到窗边,心里想清楚了,“湘姐,明天晚上八点到,虹桥机场等我。”

“这就对了嘛。”

天边快黑下去了,这条裤子要在夜风里吹一晚上,等明早的太阳。

李靳出来也不知道去哪儿,咬着根烟蹲在街口,裴漾的小红车停在那,一群背书包的小屁孩蹲在井盖上打卡片玩。

比起招摇拉风的法拉利,平坦的下水道井盖更招他们喜欢。

夏风吹得人一身燥,他把烟掐了,搓了搓脸,想起裴漾的那几通来电就没了精神。

上海那边催她回,他这个人不会说挽留的话,心里难过的要死,不憋到最后一刻不露怯。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孩童争着嚷着像阵风从身边刮过,手里举着两只脆筒乐翻天了;烧饼摊的老板认得他,点个头当打招呼。

李靳以前能连吃十几二十个,现在闻到葱油香,毫无胃口。他继续往前,从闹市拐进小巷,他在石板路上走,一只花猫在房顶上走。

路的尽头和闹市再次相接,他像是一脚踏进烟火气的人间。

日暮的风大了些,他发短,背心贴身,在风中一动不动,无声,忍毅。

李靳的目光落在婚纱店的橱窗上,里面立着两个人体模特,男式领结配黑西装,女士一袭洁白婚纱,手里捧花。

婚纱做的精致华美,鱼尾裙摆,裙身镶满碎钻,身影倒映在玻璃面,他的眼前浮现的是裴漾的脸。

她笑,绷脸,镜头前美的蚀魂销骨,在床上欲求不满,每一张都令他动容。

“嘛呢?”

张奇从后面拍他的肩膀,于卓群提着袋酥油烧饼,俩人一瘦的像猴,一胖的像河豚,成双入对的。

李靳拔脚要走,张奇顺着看向橱窗,“喜欢?”

李靳挠挠鼻尖,不作答,觉得脸上挂不住,他一个大男人盯着婚纱裙入了神。

张奇勾住他的肩膀,“进去看看呗,看看又不掏钱。”

李靳抖掉他放在肩上的手,绕开走。

于卓群:“靳哥,你就陪张奇进去看看,他妈刚给他说了个对象,都成了,收拾着准备结婚。”

他靠着电线杆吃烧饼,“我就不去了,穿的磕碜,里头的店员都歧视人。”

李靳问张奇:“你多大来着?”

“二十二。”

“你急啥?”

张奇扣扣头:“我小学同学去年二胎都有了,我在他们那都算晚婚。”

李靳这个不尴不尬的年纪岂不是是没人要的风干老腊肉了……

也不知道张奇是真自己想看,还是借口,为了捞李靳进婚纱店,俩大男人勾肩搭背地阔步往回走。

推门,服务员迎上来,露出标准微笑:“你好,欢迎光临。”

张奇:“我们看看婚服。”

“请问是西式还是中式呢?”

服务员没听出张奇话中“我们随便看看,你别跟着”的意思,殷勤地招待。

李靳兀自往橱窗那边去了,张奇沦入推销虎口,估计在服务员眼里,这个瘦的跟麻杆似的年轻人比五大三粗的李靳好说话。

那条鱼尾婚纱静静地站在日落黄昏里,耀眼的钻石散发出一圈淡雅的光辉。

服务员像把下半年业绩都压在张奇身上,极力推荐,“喜欢就带新娘子来试试,有时候男人女人的眼光不一样呢。”

她眸子转过来,看见李靳,“这件是我们的镇店之宝。”

李靳无动于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服务员又从工艺、刺绣、蕾丝、水晶介绍,口若悬河,话术倒背如流。

说的这些,李靳统统听不懂,单刀直入问:“一套下来多少钱?”

“八万八。”

李靳没什么反应,张奇眼珠子要瞪出来。

“镇店之宝嘛,价位高了点。”

李靳不知道外面是什么价位,放苗芗小地方来说,是高到天价了,镇上的人结婚都租,没有仪式感那玩意。

俩人出了店,李靳鬼使神差地问:“你们几点开门?”

“早上八点半。”

张奇接了句:“咱镇上又没人一大早的来买婚纱,起那么早。”

服务员:“对,所以这两天都适当前后调整半小时。”

哦,那就是九点开。

她掏出张名片,张奇不接,她不知该给谁:“二位有需要可以随时联系,镇店之宝还是很抢手的。”

说后面半句时,看了李靳一眼。

他顺势把名片接过去,胡乱塞进一个兜里,和张奇出来,后者嘀咕:“你说就结婚穿一天她卖这么贵。”

“甭管穿几天,你想想,人姑娘的一辈子都交给你了,穿件贵点的裙子不应该?”

李靳波澜不兴地说,就好像没在乎那点微薄的工资。

于卓群吃了半袋烧饼,走前还满当当,现在就剩下四个,他问:“看着咋样?”

张奇:“靳哥看上了。”

“看上谁了?那个女服务员?”

于卓群怎么都不会往李靳要买婚纱上想,还是拎得清他们手里三瓜俩枣的。

李靳斜他一眼,“我看上你妹。”

于卓群搂紧烧饼袋,“我还真有个妹。”

张奇给他一锤子:“说的是婚纱!婚纱!你个葱油饼吃多了脑子都是油糊啊。”

于卓群看看李靳,他一贯的表情啥也看不出来,私下冲张奇拨弄两下手指头,做了个数钞票的动作。

张奇竖了个“八”。

“八千?”

“八万?”

于卓群咽口口水,不敢说了。

“八万八!”

于卓群把烧饼袋系紧,装兜里了,边这样做边像说鸟语,上下嘴唇一翻,“乖乖。”

他心里盘算,李靳家里没人,家产不多,裴漾没当明星前那两年,他还一个劲地补贴,那会别人都提醒,裴漾养父母不缺钱,让李靳勒紧裤腰带过好自己生活。

他偏不听,一有稀罕玩意还想着裴漾,想法子给她送,自己没落下好处,光棍一身轻,穿两件旧衣混吃混喝。

于卓群叹一声。

李靳好笑,拍一下他后脑勺:“小小年纪叹什么气。”

他一个要掏空腰包买婚纱的人都不发愁,他俩小年轻先愁上了。到了分叉口,李靳插兜往楼上走,没人知道他怎么想的,吹起哨子,伴着晚风回。

黑夜,云雾厚重,树荫斑驳,模糊他的背影。

李靳走到家才想起来,忘记细问张奇相亲的事,恋爱没谈过一次,就到了直接结婚的年纪。

他搭上门把手,哪能想到木板阻隔的屋内,裴漾想着他们的关系不清不楚,连告别都含糊。

就在他挑选婚纱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坐着看太阳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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