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明天要走的那条路?”
“对。”
“那第一张拍立得要签谁的名字?”
她笑着回头:“你呢?”
“那第二张就该是你的。”
谢瑚没有再笑。风从窗外吹进来,吹起她的发梢,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一步。
他轻声说:“明天出发,早点睡。”
“你也是。”
“晚安。”
“晚安。”
她关灯前看了一眼相机屏幕,照片里,窗外的山被晚霞染成橙色,而玻璃上映出的,却是他们并肩的影子。
她想,那也许就是她想留住的第一条路。
睡梦里,谢瑚梦里,她又听见了那节绿皮车咣当咣当的节奏,火车的回声仿佛还在远处的铁轨上延续。
还有一个声音,在风里对她说,风景不会跑,但人要走。
事故之后,谢瑚的世界安静了很多,她忘记了一些人,一些地方,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东西。
医生说,那叫选择性遗忘,她记得陶,却不记得谁曾陪她烧过一炉,后来,她开了一个小店,白天做陶,晚上上网,那时她在某个摄影论坛上发帖,照片是陶瓷店的角落,有阳光,釉色还有灰尘,都很好看。
连着配文是,时间流得太快,我只想做点能留下痕迹的事。半个小时后,有人留言,那我们的事情要用光影记住,他的昵称叫做行走的山风。
谢瑚随手回了句“摄影师?”
他答:“算半个。”
她笑着问:“半个是什么意思?”
那人回:“拍风景,也拍人。只是风景不会拒绝。”
从那之后,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论坛上聊天,他说自己喜欢徒步、拍摄,常一个人去山里,她说自己喜欢做陶,和泥在一起的时候心是静的。他们聊釉色、聊光线、聊云海,也聊孤独。
有一次,她拍了店里的小猫睡在转盘上。
他说:“那角度好,光从左边打过来,像梦。”
她回:“你是不是什么都能拍成风景?”
他:“也许我在找风景里的人。”
那时谢瑚只当他幽默,没想到,他找的人,其实是她,她总觉得他看起来温柔又安静,那种温柔是带距离的。
有一次,谢瑚打趣他,就说你是不是机器人?
而对方只说比机器人多一点情绪而已。
谢瑚问他是什么情绪?
“想念。”
她愣了几秒,发了个“哈”的表情。
那天之后,他们的聊天频率越来越密。她发现自己开始期待每天晚上那条“你今天忙完了吗”的消息,而徐睢,也开始为一句刚出窑,好像有点裂纹想上半天的回复。
有时候,她会发陶坯照片给他看,问他“像什么?”
他说“像一段还没说完的话。”
她笑:“你这人,讲话总是留一半。”
他回:“因为有的事,想让你猜。”
她没再追问,但那天晚上,她梦见自己在山上走,雾很浓,有人在前面等她,影子很熟。就这样谢瑚也没想到,就在家附近看到了来徒步的徐睢,他站在店里的那一刻,谢瑚其实就有预感了。
那时候,徐睢站在街口,看着她店门口的蓝色灯牌,门上挂着风铃,风一吹,声音清脆,她从身后走出来时,穿着浅灰的围裙,头发扎在脑后。
那一瞬间,时间在徐睢心里有点乱。
谢瑚没有一点认出他的神情,但心里猜到了是他。
徐睢帮她搬陶泥、准备材料,谢瑚一边介绍:“你要先揉泥,这样空气会出来,不然烧的时候会爆。”
“像人一样?”
“嗯?”
“压一压,松一点,就不容易裂。”
她笑:“你比我会说。”
他没说,那些话他以前也对她说过,两人之间的对话轻松又暧昧,但每当她转身忙别的,他就静静看着她,那种看法,不是陌生人,也不是朋友,
是一个在心里重复过无数次的名字,终于能重新念出来。
谢瑚会问:“你为什么喜欢拍风景?”
他:“因为风景不会说谎。”
“那人呢?”
“人会忘。”
谢瑚沉默了一下,说:“那就让照片记得。”
徐睢点头:“你也在照片里。”
她抬眼看他:“我?”
“你在那天的光里。”
谢瑚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那句话在她心里轻轻回荡,那天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未上釉的杯子,掉在地上碎了一角。
她有点懊恼:“这批要重做了。”
徐睢蹲下来,捡起那只杯子,笑着说:“这角度刚好。”
“哪里好?”
“像我。”
“你?”
“有缺口,但舍不得扔。”
她笑出声:“你真会安慰人。”
有一次他拍谢瑚做陶的视频,她看回放后说:“我怎么这么严肃啊?”
“专注。”
“那你拍自己会不会更好看?”
他淡淡:“我拍的不是自己。”
“那你拍的是什么?”
“你手上的光。”
有天深夜,谢瑚发语音给朋友抱怨工作,却不小心点错人,语音里有句:“有个客人总爱盯着我看,怪不好意思的。”
几分钟后,徐睢发来一个笑哭的表情,她立刻意识到什么,脸红得厉害,消息撤回也撤回不了了。
【谢瑚】:……当我没说。
【徐睢】:我会假装没听见。
【谢瑚】:谢谢。
【徐睢】:不过我确实有点克制。
她没回,只发了个月亮表情,然后躺在床上,半天没睡着。
有天夜里,他发来一张照片,拍的是她店门口的风铃,月光下晃动。
谢瑚问:“你还没睡?”
他:“在剪视频。”
“什么主题?”
“叫《重识》。”
“什么意思?”
“重头认识一个人。”
“你拍到什么了吗?”
“拍到她笑的样子。”
她盯着那条消息,半晌没动。
最后只回了一句,“那希望这次,她记住。”
他盯着那行字,指尖停在屏幕上许久,然后轻轻地打下一行,“我会帮她记。”
……
而现在,夜色在萍乡的街上铺开,灯光一盏一盏亮起,风里混着油炸臭豆腐的香味,街角有人拉着二胡,曲调老旧又温柔。
谢瑚提着相机,跟在徐睢身后,他们刚吃完饭,正往客栈方向走。
“你这视频,到底准备什么时候开始拍?”她问。
“明天。”
“明天不是要登山?”
“拍上山前的准备,算开场。”
“那你要我帮你拍吗?”
“要。”
“我不会用摄像机。”
“我会教你。”
徐睢语气平平,却让她有点慌。
“我又不是主角。”
“那就暂时借我拍一段。”
“借?”
“等视频发完,你要是觉得不好看,我删。”
“我没说不好。”
“那就答应了。”
徐睢笑了一下,目光掠过她脸,那种平静的笑,有一点慎重的温柔,两人拐进夜市,摊位的灯泡发出暖光,空气里全是油香和吆喝,谢瑚被一堆烤豆腐吸引,掏钱的时候,徐睢递了张纸巾。
“怕你弄脏相机。”
“我还以为你怕我烫着。”
“也怕。”
“……”她低声笑了笑,“你挺多心的。”
她咬了一口,辣椒酱太多,辣得直吸气。
“辣?”
“有点。”
徐睢把自己的那份递给她,“这个少放辣。”
“你不吃?”
“我尝过了。”
“哦。”
她低头接过那串烤豆腐,耳朵发热,走到街尾时,有个卖15一张拍拍立得的小摊。
摊主是个年轻女孩,笑着招呼:“拍一张纪念吗?马上显影!”
谢瑚刚想摇头,徐睢却问:“能帮我们拍一张吗?”
“我们?”她惊讶。
“你说你不会摆动作,正好试试。”
拍立得的闪光灯亮起时,她下意识地眨了下眼。
显影的过程中,她伸手去拿,结果被他抢先。
“我看看好不好。”
“让我看啊。”
他把照片藏在背后。
“你笑得挺好。”
“骗人。”
“真的。”
谢瑚伸手去抢,徐睢退后一步。
“给我!”
“不能。”
“为什么?”
“我要留着。”
他笑着转身离开,谢瑚怔在原地,风吹乱了她的发。
回到住的地方,她坐在床沿,心还没静下来,窗外有风吹动窗帘,带进一点夜里的凉,她拿出手机,点开他们的聊天框。
【谢瑚】:你拍立得那张……真的要留着?
几分钟后,他回:
【徐睢】:明天上山时给你看。
【谢瑚】:为什么上山才看?
【徐睢】:那是明天的开场。
谢瑚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嘴角不自觉弯起来。
第二天早上,客栈的风铃声很清脆,他们一起吃早餐,谢瑚喝豆浆,他喝黑咖啡,她看着他倒糖,笑:“你居然喝甜的。”
“山上风大,怕低血糖。”
“那你挺专业。”
“不是专业,是习惯。”
“那明天我也要学。”
“好。”
徐睢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手指轻敲桌面。
“谢瑚。”
“嗯?”
“明天上山,我想拍个开始和结尾。”
“开始和结尾?”
“如果那天光线好,我想说几句话。”
“要我帮拍吗?”
“好。”
她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忽然微微一紧。一种模糊的直觉告诉她那几句话,大概不是对镜头说的。
到时间出发了,两人走出住的地方,街道被阳光晒得发亮,远处的山影浅浅浮着,徐睢背上相机包,回头冲她笑。
“走吧,去看明天的风景。”
“你真像个导游。”
“那你得付我费用。”
“多少?”
“一顿饭。”
“太便宜了。”
“那就加一句话。”
“什么话?”
“等下山再说。”
他走在前面,风把他的声音吹得有点散,谢瑚追上去,笑着问:“你是不是又想拍视频台词?”
“也许。”
“也许?”
“也许是表白。”
谢瑚怔住,徐睢没回头,步伐平稳。
“你说什么?”
“我说明天风大,记得穿厚点。”
谢瑚站在原地,风从她身侧掠过,阳光照得她眼睛有点酸,她笑着骂了一句:“混蛋。”可那笑意里,全是藏不住的柔软。
很多年后,谢瑚再想起来,只觉得徐睢总说要拍风景,可每次镜头里都有她,也许,他只是借风景,告诉她一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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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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