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潇与方太太告别之时，已是临近中午。
陈潇的高中同学徐二少就住在这附近，于是陈潇约他吃了个午饭。这么多年，陈潇身边的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唯独这厮，像狗皮膏药一样和他越粘越紧。徐二少家也是经商家庭，在当地颇有声名，所以陈潇从来没付过饭钱。既然都来了，自然要宰狗大户一顿。
徐二少原名徐硕，肥硕的硕。为什么叫徐二少，不是因为他排行老二，而是因为他很二。毕竟，有谁会在自我介绍的时候，让别人叫他徐少爷呢。
于是陈潇给他加上了一个“二”字，既表现了陈潇对狗大户的羡慕和吹捧，又充分表达了对这种狗大户的鄙夷，恰到好处。
二人约在了公安局不远处一家叫金粉世家的酒店，原因自然也是因为这是徐二少家的产业，不花钱。
此刻的酒店宴会厅，正在举行婚礼。
陈潇和徐二少本想上去凑个桌，但还是决定不砸自己家招牌，而是开了个包间。
两人交情已久，但入座以后，还是不免一顿商业互吹。
陈潇拍了拍二少的肩膀道：“吾儿，这段时间又发福了，看来没少应酬啊。”
二少也不甘示弱：“你这段时间又得罪了几个客户？被律协投诉几次？哪天干不下去了，来爹爹这里，给你留个法务总的位置。”
是的，二少现在已经接手了部分家族企业。他高中肄业以后，便开始在家族的企业里摸爬滚打，现在虽然和陈潇一个年龄，但是却带着些成熟和沧桑。
他现在主要负责的，是家里的钢材贸易板块和投资板块。这两块都是资金密集行业，徐二少精打细算，快被一脸横肉遮住的小眼睛里，透露出的就是“精明”两字。
陈潇又道：“你别说爹爹我了，你现在管的这两摊，都是很容易出风险的，你自己也要多注意，别哪天资金链断了，爹可不会去给你要账！”
徐二少道：“放心，你看爹这一身肉，就透露着稳重两字。你律师证吊销了，我的营业执照都还在。”
陈潇骂道：“逆子，不盼你爹点好！”
徐二少道：“我不在你们这个圈子混，都知道你的大名。多少人想找你算账，也就亏得你有个有背景的老板，不然真保不住你这大神。你还是悠着点，别得罪别人太狠了，哪天让我给你收尸。”
陈潇心知徐二少关心自己，但是还是嘴硬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关心我还是咒我呢？我真要被你孝死，现在可真是感觉自己尸体暖暖的。”
一时无言，徐二少道：“最近有什么好玩的案子吗？”
陈潇道：“没啥特别的，上午跟着当事人去抓奸了。”
徐二少一口茶水喷出来，道：“这么刺激的事情！怎么不叫上我？！”
陈潇道：“还叫上你，把你抓起来还差不多。风险很大的，晓得吗？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真是管不过来啊。”
徐二少一声嗤笑，道：“你当你是孔子呢，治国齐家平天下？
我告诉你，你就是要学习老子，无为而治，少管闲事。”
陈潇感觉这话听着怪怪的。
一时无语，陈潇本想再开启一个话题。
却不曾想，包间里突然响起了婚礼进行曲的音乐，是宴会厅的婚礼已经进入流程。这突如其来的音乐，把两个人整的更沉默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良久，徐二少又道：“真的，你看这么多年了，你还孑然一身，要不是兄弟我知道你心有所属，都不敢出来见你。
你看你现在事业风生水起，也是时候忘记过去啦！脱单勿忘告乃翁啊！”
陈潇一脚踢过去。徐二少像蚂蚱一样从凳子上跳起来，如果不是那一身上下颤抖的横肉，都无法想象这人的身手如此敏捷。过了一两秒，徐二少一脸不爽的道：“说就好好说，还动起手来了。”
陈潇沉默半晌，轻轻吐出一口气，道：“我的心中始终还有些回忆，放不下。”
徐二少嗤笑一声，朝他翻了个白眼。
……
陈潇回到律所，已经是下午两点。
律师这个职业，坐班从来不是必须。但是基于员工这个身份，打卡却是要求。虽然陈潇一百个不愿，还是回到了律所。
就在写字楼楼下的咖啡厅，他见到了一个女生。
虽然陈潇已经很少再对感情有什么想法了，况且他还有一段珍藏的记忆让他在内心冰冷时取暖，但是见到这个女生，他承认自己还是心动了一小下。
好吧，明明中午还在感叹自己有些回忆难以放下，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女孩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装套裙，顺滑齐肩的头发简单束起，端庄又带着一丝干练。她的五官十分精致，虽然仅是淡妆，却已经起到了比浓妆艳抹更好的效果，天然白皙的皮肤，闪烁着天真、阳光、正直光芒的眼睛，无需任何装饰和点缀。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莫名地，陈潇想起S.H.E的一首歌《你曾是少年》：
“许多年前你有一双清澈的双眼
奔跑起来像是一道春天的闪电
想看遍这世界去最遥远的远方
感觉有双翅膀 能飞越高山和海洋…”
陈潇端着咖啡，与她擦肩而过，正好看见她的手上，还拿着一沓材料，轻轻一瞥，便看到几个黑色粗体大字《金合律所面试指南》。
陈潇会心一笑，这竟然是一个来面试自己家律所的，也算是有缘。只不过，这《面试指南》是什么东西，自己当时来这家律所的时候，可没听说过。而且，每个团队的业务和招聘偏好都不一样，能有用吗？陈潇非常好奇，这里边会有什么技巧，怕也是换皮贩卖成功经验的伎俩。
想着想着，陈潇就上了电梯，来到了自己的工位。还没把咖啡放下，就听见办公室里老板的怒吼。
“陈潇！你这个惹祸精！你进来!”
为了骂他，老板竟然直接来到了办公室门口！
陈潇知道，这次老板是真的怒了。因为从他进来的这几秒钟里，老板需要把放在桌子上的腿拿下来，穿上鞋，走出门，这对酷爱葛优瘫的他来说，要费多大的力气！
但现在，这一切都在这短短的几秒钟之内完成了。
而且，他既然能这么快发现陈潇来到了办公室，就说明他一直，没有看手机！
陈潇所在的律师团队很大，但他此刻悻悻的扫视了一圈，同事们都低下头，像一片成熟的麦田，个别的还偷偷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他硬着头皮，放下咖啡，跟在老板身后进入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在老板的会客沙发上。
“我让你坐了吗？！”老板气急败坏的道。
“律师也有人权。”陈潇很想一句话怼回去，但是想想自己老板既然这么快知道了上午的事情，估计方先生在背后没少搞事情，他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陈潇缓缓的从凳子上起身，起来以后，还又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凳子。
这是他对老板的试探。如果老板能在坐沙发的这个话题上继续，或者分出一些情绪在这上面，证明还没有那么严重。
果然，老板气的骂道：“坐吧！看你这赖不垃圾的样子。你闯祸的时候，但凡有这十分之一的拖沓，也不至于给我捅这么大篓子。”
陈潇喜笑颜开，一屁股坐下。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该管的不要管，做事情要规规矩矩，别不按套路出牌！”老板怒骂道，“你现在翅膀硬了，都会给当事人出馊主意了！为了一个小小的离婚官司，赚不了几毛钱，还得罪自己真正的潜在客户。刚才，人家对方方先生已经投诉到律协了，你这是违背律师执业规范的，你知道吗？！”
陈潇小声道：“他又没有证据。”
老板一听，更加怒不可遏，破口骂道：“没有证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教我做事？是你傻还是我傻？
如果对方没有被带走做笔录，你是不是白忙活！如果方太太被拘留的时候说是你指示的，你又能作何解释？
是不是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做律师，最主要的，是首先保护好自己。”
陈潇道：“老板，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看方太太怪可怜的。”
老板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你是个五年经验的律师了！平时，就你脑子灵，专业好，肯吃苦，怎么一到这时候，就不开窍呢！”
陈潇低下头不敢说话，老板说的这些，老板知道，他的同事知道，连徐二少也知道，他更知道，只是已经离开学校五年的他，还是会容易上头。
老板继续骂道：“你是学法律的，你要知道，行为的边界在哪里！
你越界了，你知道吗？”
陈潇也知道自己这次闯祸确实严重，道：“老板，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下次注意。”
老板使劲哼了一声：“你最好知道！诚恳认错，死不悔改，迟早干到被吊销执照！”
陈潇站在原地点头哈腰，不动声色的迎接着老板的狂风骤雨。
老板这一通发泄下来，情绪也平复了很多。他深呼吸两次，道：“下不为例！我给你配了个助理，今天下午来面试，你也参加。她也是你们学校毕业的学生，算是你的师妹，是一个大客户老板推荐过来的，特点就是认真、规范、做事一板一眼，你多跟她学着点。”
陈潇撇撇嘴，只觉得老板在嘲讽他：明明是给自己配个助理，却又让自己跟她学着点。是学背法条，还是学贴发票做财务报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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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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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行为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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