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刻,宴会正式开始。
整个折花宴的流程大致分为三轮。
第一轮,飞花令,以花为令,各学子轮流接令,可背诵前人诗句,也可现场吟作。
第二轮,对偶句,前一位学子做对,后一位学子对出,做不出和对不出的学子都各罚酒一杯。
第三轮,写诗作赋,所有学子都以今日的宴会为题,赋诗一首。
三轮层层推进,从开始的可以背诵前人诗句,到后面只能自己创作赋诗,对学子们的文化要求越来越高。
最后由场上大儒根据众学子所作诗赋,折下手边鲜花投给喜欢的学子,这也就是所谓的折花,得花最多的学子可获一块上品端砚以做奖励。
现在还是第一轮,坐在首位的学子举酒起令——花时同醉破春愁,第二个学子瞬间接上:“梨花院落溶溶月。”
然后是第三位,“取次花丛懒回顾”,第四位,“看雪寻花玩风月。”贺宣坐在位上,静静饮着茶水,待花令行到自己时就随意从背过的诗作里挑出一句接上。
花令接替,一句句带花字的前人诗句在场上轮换而出,忽的,自外传来阵阵夹着脏话的吵嚷声响,而后声音越来越大,直至盖过众人令声。
一时,所有学子都停了接令,望向声音来源——一个佩着知行书院铭牌但半点没有书生气质还不停和护卫推搡想要进来的男子。
作为知行书院代表的陈夫子看着男子长相,眉头微皱,率先发问,“张诚,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错,这满面丑态与护卫推搡的男子就是连续旷课多日的张诚,张诚不停往前挤着,想要越过护卫拦阻,“当然是来参宴……”
“你参什么宴?”陈夫子气怒,这个张诚,连着旷课就算了,现在还这样闯进宴来,真是把知行书院的脸都丢光了。
“折花宴!”张诚理直气壮,“我有名额的。”旁边护卫立时反驳,“您并没有邀请函,而园内所有席位也都有学子对应了,根本没有空的!”
“有!”张诚梗着脖子,“我名额是跟着贺永源的,不信你们翻单子看!”
“贺永源?”旁边负责记名的老儒微微捻须,回想了下,“今日是有个叫贺永源的学子,但他已带了一位姓周的,哪里还有你的?”
“什么?”张诚瞪眼,继而暴怒,一把揪住护卫衣领,“姓周的?哪个姓周的,居然敢占我的名额?把他叫出来!还有贺永源,把贺永源也给我叫出来,他明明答应把名额给我,现在怎么拿给了别人?”
“怎么回事?”,“好像是有人占了他的名额……”,“是一个姓贺的学子答应给他名额却又把名额给了别人……”,“这都已经答应了,怎么能又出尔反尔把名额拿回来……人家生气也是应当………”
张诚气势极强,样子又凶狠气壮,引得殿内众学子都低声谈论起来,言语间渐渐觉得张诚被人抢了名额,这样暴怒也是情有可原,反是贺宣不讲信用,王子进勃然起身,直对张诚,“名额是我让永源拿给别人的,你有气冲我发,不要扯到永源身上!”
“你?”张诚一愣,全然没想到名额是被王子进送出去的,他可是王子进的亲表弟,王子进有什么好东西都该紧着他,而现在这个名额也是王子进给他要来的,结果王子进居然又把名额送了出去,张诚又怒又气,抬手指着王子进,“王子进你怎么可以……”
“我怎么不可以?谁让你宴会开始了都还不来的,你自己不来还不许我把名额给别人?”王子进全然无惧,望着张诚,很是恨铁不成钢,“还有,你这些天到底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书院不回,课也不上,张叔他们花那么多银子送你到书院就是让你这样荒废的?”
旁边众学子听得王子进这话,又转而偏向贺宣,是啊,这叫张诚的自己开宴时不来,那人家把名额换给其他能来的人不是应当的?他怎么有脸在这不满?而且他还旷课,就算拿了名额也是浪费。
张诚看众人如此,再看王子进和贺宣,然后望见两人身边的周天祥,结合先前记录老儒所说的姓周,认出是对方占了自己名额,心头怒急,直接挣脱两旁护卫冲上去动手,“就是你占了我的名额对不对,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连我的名额都敢占……”
“张诚,你疯了吗?”王子进看得大怒,连忙冲上去替周天祥挡,贺宣也凑上去帮忙拦着。
“我没疯!”打不到周天祥,张诚直接揪着王子进打,“王子进,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能从你这蹭各种宴会名额我才叫你声表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管到我头上来了……”
“够了!”忽听一声冷喝,两道身影闪出,瞬间制住张诚。
郸城高坐席位,视线冷冷扫过被压跪在地的张诚,沉声发话,“扰乱宴会,还殴打宴内学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王子进一惊,不顾自己才被张诚打出的伤,连忙开口求情,“大人不要!我这弟弟只是不太懂事,没有什么坏心的,而他也只对我出手,并未伤及旁人,大人就饶他这回……”
张诚却是嗤笑出声,半点不领情,“王子进,你装什么,不就是你害我被罚板子的嘛,你看我受罚应该很高兴才对,还在这扮什么好心?”
“阿诚!”王子进看着张诚,想要表示自己没有,张诚却直接扭过头去,看都不看他一眼,还是贺宣看不得王子进这样,也跟着出声求情,让郸城饶过张诚这次。
郸城望着三人,良久,开口,“罢了,免掉那二十大板,只拖下去便是。”
张诚被众护卫拖走,一切混乱完毕,郸城淡淡朝贺宣招手,“你,到本官身边来。”
“是。”贺宣恭敬应声,走到郸城身边坐下。
宴会继续,贺宣安静坐在郸城身边,郸城也不说话,只在纸上写着东西。
少顷,将写好的东西推到贺宣身前,连带一个算盘,手背轻点:“替本官解下这题。”
贺宣低头,是两道有些繁杂的算数题,当然,这繁杂只对古人来说。
贺宣看着题目,虽不知郸城为何莫名让他算题,却仍是提笔开算,待到把两道题都解出,就恭敬递回给对方,“大人。”
“你没有用算盘。”郸城并不看贺宣解出的答案,只盯着贺宣,语气笃定,“你虽然有拨算盘做掩饰,但实际的结果却都是在纸上直接算出。”
贺宣神色一滞,微微思量半瞬,开口,“不敢欺瞒大人,草民曾在本古书上看到种计算方法,不用算筹拨珠也能解出算数。”
“哦?”郸城挑眉,他那日听郸久安说了贺宣在明月酒楼真正算账的时间,就猜贺宣手里有更简单便捷的算法,如今看来果然。
贺宣似无所觉,只缓缓将属于现代的计算方法讲出,先讲加减,再讲乘除,还将一到十的阿拉伯数字都写在纸上给郸城观看,并依次将各个数字与古代数字对应。
郸城看着贺宣所写,眼中不自觉流出赞许,台下众人看着郸城神色,全部啧啧称奇,他们都以为县令把贺宣叫上去是接着张诚名额的事给贺宣教训,没想到啊,这姓贺的小子竟是走运了。
与此同时,青山村,姜延初正兴致勃勃的跟着杜氏打络子,一个络子两文钱,用五彩的丝线编成,若是花样好看,还能再加,村内的妇女都会做些来贴补家用。
姜延初照着杜氏动作,将两根丝线缠绕在一起,然后打结拉紧,就是一个最简单的金刚结,杜氏看着他打出的结,轻赞声不错,就继续教他稍难一些的灵蛇结。
然后是双联结,万字结,姜延初十指灵活,跟着杜氏步骤,没多会就将这几种结也全都学会,再跟着杜氏学会更难一些的柳叶结,环形结,就伸手拿过旁边的花样图,一样样照着编。
一个个络结在姜延初手中成型,杜氏坐在旁边看着他这勤奋认真的模样,心中甚为欣喜,忽的,姜延初动作停顿,直直看着图册一角。
杜氏顺着他视线望去,发现是个攒心梅花的花样,县里的娇小姐们特别喜欢买来送情郎,顿时一笑,“弟妹想编这个?这个可不好编。”样式繁杂不说,还要用各种丝线布色,有空编这个,不如多编两个其他的。
“不好编也要编。”姜延初却是理出丝线,直接动手开做,这么好看的络子,做出来贺宣一定会夸他,如此想着,就将图册拉得更近一些,极认真仔细的按着上面图解编结花形。
而诚如杜氏所说,这个络子确实很难,不光要编出四周的花瓣,还要编出中间的花蕊,同时将花蕊与花瓣勾连不掉,看着自然和谐。
姜延初捏着丝线,手眼同步,小心翼翼,一点一点编折出第一片花瓣,欢喜的轻笑一声,就接着编第二片,第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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